池锦察觉出一丝异样,她张口想问个清楚。
裴宫哲却径直转身走了,黄铜铃铛系在腰间,铃铃的糜音,让清白的晨光也染上昳丽的情意。
“裴宫哲黑化值刚刚清零,还在不稳定的阶段,放任他出去,是不是不大好?”
池锦心头涌起不安。
刚才早朝,大臣们的态度无疑是站在对立面的。
裴宫哲现在病态得厉害,若他认为,世人都在阻挡他的情爱,后果可想而知。
她暗道不妙,想出宫去找裴宫哲。
然而,战事平息之初,朝政多到繁杂。
往日,这些机密要事轮不到她一个傀儡皇帝管,然而九千岁不在府上,人心所向又是池锦,她被迫上岗。
下朝折返的尚书捧着一堆折子,目露期待。
池锦一言难尽地看了年过半百的尚书,扯扯唇角,提议道,“比起纸上谈兵,朕更想亲自体察百姓生死。”
话音刚落,不待尚书哆嗦嘴边,试图劝谏,她已向采玉使了个眼色。
采玉是九千岁带出来的人,心思相当灵敏,连忙接话,“陛下是要出宫,奴婢这就去准备。”
尚书被更了一下,两撇小胡子抖了三抖。
池锦想找裴宫哲不假,但同时,她也确实想看看战火席卷下的天昼百姓。
清灵的眸子闪着澄澈的星,她吩咐道,“朕微服出访,让人多待些医药吃食,烦贤卿往太医院带话,寻些医德尚存的太医,陪朕一道。”
话音刚落,老尚书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备感欣慰,“臣这就去。”
自古君舟民水,皇帝能把百姓放在心上,国泰民安指日可待。
采玉手脚利索,不到半个时辰就备下的不少吃食,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余太医。
余太医背着药箱,书生似的白净面孔透着丝丝薄粉。
他是欢喜,陛下亲征定战乱不说,还要亲自照看百姓。
咿呀学语起,他的师长就常念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如今,余佘远真正找到了值得追随一生的明君。
池锦从玄关转身出来,看到余太医倒也不惊讶,单论医德,整个太医院,确实无人及他。
她唇角含笑,颔首致意。
余太医却愣神了片刻,眼前的少年皇帝,一颦一笑都如沐春风,曾经狰狞的疤痕竟未留下一点痕迹。
“陛下,您……”话未说完,池锦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已经出了深宫,刻意做了普通富贵人家的打扮,哪能由着余太医,陛下陛下地叫个不停。
余太医自知失言,改口道,“少爷,到了。”
交谈间,破败的房屋已映入眼帘。
池锦环顾四周,叹了一口气。
这个位面虽然没有出现什么火器,但单凭长刀长剑就可以夺去许多无辜人的性命。
啼哭不止的孩童,脸上身上血痕遍布,甚有一些正值花龄的少女,双目无神地躺倒在废物,身下血迹刺眼。
“救他们,尽我们所能。”池锦也是医术一绝,余太医早就知晓,特地备了成倍的药材。
“陛……少爷。”
“多谢。”池锦没有推辞,虽然她如今法力深厚,但总不能凭空掐诀,有个药材当遮掩,也挺不错。
她走近一个妇人,妇人见她一身贵气,却纹丝不动。
被战争折磨的普通人,连活着都疲惫,哪能分出一点心神,给所谓的世家子弟呢?
池锦也不恼,她掂量着药材,仔细碾成粉末,合着温水送了过去,“喝吧,你伤得不重。”
妇人动了动鱼目般的眼珠,蠕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触及到池锦恬淡无惊的黑眸,她最后还是接过喝下。
温暖的药汁渗入了四肢百骸,池锦刻意加了法术,妇人无神的眼陡然灵动起来,宛如起死回生,“谢贵人。”
池锦手上忙碌,不再多说,正待她走向一个幼童,一柄飞剑携雷霆之势从她身后刺来,直指她的命门。
“是谁?!”
她冷呵一声,挥袖打落了暗剑,宽袖被撕出一道口子。
话音刚落,周遭的杂草忽地齐齐颤动,一股阴风席卷而来,从衣袖撕口穿进体肤池锦瞬间气血翻涌,脸色煞白。
不好。
她的灵魂被无形的手拽住了一端,似是要被生生扯出!
“米契尔,阴魂不散!”
这句话从齿缝蹦出,池锦确定了来人的身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划过。
顶着萧寇晁面孔的米契尔,身姿优雅地从左侧出现,他目露贪婪,扫视池锦的状态。
先前,他追随生魂的滋味,去往青丘,本想趁着池锦吐出心头血,将她拆吃入腹。
可当时,裴宫哲也在场,两人纠缠的羁绊,宛如无数位面的枷锁,竟化成无形的结界,叫他无从下手。
强盛的灵魂当前,米契尔怎会甘心?
他杀了半身不遂的萧寇晁,顶替了瑞亲王的身份,主动与胡人皇帝接触,挑起了三国纷争。
然而却是一场惨败。
其余两国自此畏首畏尾,他可不会,趁着天昼喘息的功夫,携着瑞亲王生前的死士,埋伏在此。
米契尔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瓷白的牙齿猛地咬下一块肉咀嚼起来!
眼底的贪婪跟疯狂不言而喻,他低笑道,“露西娅,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
池锦捂住胸口,不得不说,他挑的时机确实难遇。
她是出宫救济百姓,本就秉持低调,未带多少侍卫,又是一明一暗。
这场突袭隐隐让她落于下风。
“找到我又如何?”她啐出一口鲜血,漆黑的双瞳宛如碰上暗礁的船,汹涌奔袭。
然而,米契尔不是孤身前来,他带了几十名死士,一个专修巧劲的死士,神出鬼没,手中的匕首通体褐红。
池锦躲不开,她现在气息不稳,正死死咬牙,准备硬接这招。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如兜头冷水,浇醒了她。
“余佘远!”
余太医浅色的衣袍上绽开朵朵血梅,清俊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他挡下了这一剑,倒进了皇帝的怀里,“陛下,您是明君,天昼……天昼……”
话未说完,他的伤口就蔓延出大片青黑。
孽根草制成的毒药,三息之间,便夺去了余太医的性命。
池锦脊背僵硬,心神具动间,她挣脱了米契尔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