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锦抖了抖娇小的狐身,前爪轻轻抬起,毫不客气地跃到了裴宫哲的身上。
她有意隐着身形,即使是裴宫哲也看不到,只觉得腰上蓦地一沉。
“来了?”他放下玉杯,没有直起身的意思。
裴宫哲看不到小白狐,却能感受到两只小狐的肉爪子踩着自己。
他试探性的一句却把下面的歌女舞姬吓坏了,她们眼神四处乱飘,想知道九千岁在同谁说话。
池锦不想回答,反正她现在是狐狸,狐狸怎么能口吐人言呢?
她把裴宫哲当成平衡木,踩来踩去,却不想“平衡木”忽然翻了个身。
池锦滚到了裴宫哲怀里。
这个反派,不守男德啊。
池锦龇着牙,小爪子抵住裴宫哲的胸膛,哭笑不得地吐槽。
晒笑一声,用狐狸尾巴圈住裴宫哲的脖颈,让他把目光投向歌姬。
裴宫哲颈间的绒毛刮蹭着喉结,猫爪似地挠着心肝,他更一瞬,了然地一摆手,挥退了众美人,“下去吧。”
舫主也不在端着主人架子,出了船,跟舞女们抱作一团,痛哭流涕,“天呐,我们竟然没死!”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裴宫哲显然听见了。
九千岁露出一个诡秘笑痕,还没来得及开口,池锦已经现出身形,当然还是白狐。
毛茸茸的小爪按住丹红的薄唇,她语气严肃,“本尊今日有要事同你说,不可滥杀。”
话音刚落,池锦已经跃下软塌,摇身一变,成了曼妙少女。
被生生压住杀欲的裴宫哲也起了身,他喉结滚动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启唇,唤了一声,“狐仙。”
“舫里香气重,出来说话。”池锦抽动鼻翼,她刚才释放了些许法力,嗅觉也越发灵敏起来。
画舫是烟花之地的东西,袅袅的白烟也是为催情之用。
她一边说着,打起帘子,走出低矮的船洞。
入夜的淮湖风景独绝,适逢桃玉枝,繁华笑语更是嘈杂。
池锦站在船头,仰头看向漫天的纸灯。
裴宫哲走近时,就看到小狐仙,面纱轻摆,一双鹿眼里,映照着璨然的人间灯火。
他心念一动,狠心地撇开视线,“有什么要事?”
“本尊要走了。”池锦语气轻巧,撂下一句话,却在裴宫哲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步伐不稳,走近池锦,桃花眼里墨色翻涌,一股浓重的腥气几乎压抑不住。
“你要走,走去哪?”
刚才被他丢弃的欲念忽地一涌上头,他想留住她。
池锦娇俏地眨眼,一把拍上他的肩头,重重地按了两下,“别担心,本尊只是渡劫。”
今日朝堂之事,无异于是向丽妃母家乃至瑞亲王宣战,权谋乱世,生死不定,可不就是渡劫吗?
她有预感,身在皇陵的丽妃绝不会坐以待毙,这位荣宠冠绝的嫔妃,先前就视原主母亲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时,皇帝初露锋芒,更让萧寇晁误解,只会激得丽妃提前动手。
她正想着,手腕却突然一痛。
池锦不解,抬眼和裴宫哲漆黑的眼直接撞上。
她呼吸一滞,裴宫哲嘶哑的嗓音带着莫名的痛意,“渡劫,灰飞烟灭吗?”
“怎么凭白咒起本尊了。”池锦没有抽出手,任由裴宫哲握在掌心。
冷血蛇类贪婪地汲取她的体温,他捏在她的脉搏上,无意松手。
池锦和他僵持着,突然,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艘赤红的画舫。
荧蓝霎时充盈瞳孔,她定睛一看,哪里是红船,分明是熊熊烈火!
淮河岸边,尖叫声此起彼伏,火船船头还绑着数十个无辜的船客,他们被麻绳束起手脚,呜呜地挣扎。
火船越来越近,灼热感亦是愈加强烈!
“快跑!”池锦蓦地推开裴宫哲,未做防备的裴宫哲被她推入湖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等他浑身湿透的探出头,就见到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袭白裙的小狐仙,宛如将死的飞蛾,扑向被烈火蚕食的画舫。
“你不能!”裴宫哲想拦,一大口湖水呛得他心口滚烫,狐仙少女饱含担忧的快跑尤在耳边。
池锦仗着极寒的法力,落到赤火吞噬的画舫上,她解开被缚船客的麻绳,一柄刀刃泛黑的长剑突然刺来。
“你为什么要坏我好事,为什么要救这种十恶不赦之人!”
滔天的仇恨如一簇黑火,池锦连忙滚身避开,她抬头一看,身着蓝色官服的青年,手执长剑,步步紧逼。
他的腰侧悬挂着木牌,木牌上刻“柳”。
是柳家残党!
“你为复仇草芥人命,难道就是大义吗?”越是危急,池锦越是冷静。
周身无风自动,覆在脸上的面纱轻轻摆动,池锦的脚下出现通透的冰花,凛冽的气息割喉而来。
柳氏青年一怔,旋即恼羞成怒,拎着长剑向池锦劈去,“不要拦我,我要杀了这惨无人道的阉人!”
然而,长剑连池锦的发丝都没有卷到。
一柄黑棕的长鞭如软体蛇类卷住了刀刃,锋利的长剑,几息之间,断成了碎片。
压抑浓重的腥风扑面而来,整个画舫嘎吱惨叫,临近散架。
裴宫哲浑身水渍,难得一见的狼狈,眼中的杀欲却不再压制。
他抽回长鞭,皮质的武器却硬如金铁,一招一式宛如破空。
“柳家余孽。”裴宫哲薄唇微掀,阴冷地吐出四字,却背对着池锦,不敢看她。
小狐仙救人心切,神明高洁,怎么会容忍他这样的信徒。
柳家青年见到裴宫哲,如临大敌,却突然疯癫大笑,“终于,我等到了!裴宫哲,淮湖便是你葬身之地!”
他大吼一声,画舫的四周突然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水花落下,几十名黑衣死士携着浓浓杀意,向裴宫哲扑来。
“呵!”
裴宫哲眉梢都未曾抬一分,长鞭如电,接下了八方的暗器箭羽。
见状,柳氏突然脱下外跑,上身围着一圈火药。他凄惨一笑,却似解脱,“裴宫哲,我咒你不得善终,永生不得所爱!”
话音刚落,他搓起火折,就要点燃火焰。
然而,寒冰猝然冰封千里,冻住了青年的双腿,他目露震惊,抬头看去,白裙飘然的池锦瞳孔荧蓝,虚幻的狐尾隐隐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