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发出即将散架的吱呀一声,陈年的浓灰呛得池锦眼尾泛红。
她悄悄瞥向裴宫哲,却发现裴宫哲自进来起,就成了无知无觉的木偶。
他愣愣地环视四周,老屋的陈设已经破烂不堪,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凳腿,几张桌子。
毫无生气。
“就算这里是我的故居又如何,人去楼空又能看出什么痕迹。”
裴宫哲习惯性想用平时嘲讽的语气,可说出口,木讷僵硬。
他看向池锦,罕见地暴露出一丝脆弱。
池锦同样在看他,眼眸清透,像要看尽人世所有的肮脏。
这场豪赌,赢得是我。
池锦在心里默念一句,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先前,她只是知道裴宫哲在乎从前,却不能确信他有多在乎。
“你不能,但本尊能,你且四处转转,不要远离,等待片刻。”
她撂下一句话,转身走进里屋。
池锦的目的就是帮裴宫哲释然,就算她找不到什么痕迹,也要做出些痕迹。
支开裴宫哲就是最好的选择。
裴宫哲正在心神具裂间,他没跟上,转身走出了老屋。
破败的小村,味道着实腐败,可裴宫哲却长吸一口气。
他呛得连连咳嗽,扶着皲裂的灰墙,一路往屋后走。
屋后是一座缭乱的坟地,随意掩埋的尸身约莫已被黑鸦分食,泥土下几张草席的边角翘了出来,裴宫哲步履维艰的走近,停在了一尊石碑前。
石碑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但胸腔中呼之欲出的痛苦让他确认,这里埋着他的亲生父母!
老屋里,池锦焦急翻找,十年来来,许多物件都破烂难辨,连开箱都得小心翼翼。
“清涟,这是最后一个箱子了,如果再找不到什么,我就得伪造些玩意了。”
她试着打开木箱的锁,可这次的锁却异常坚固。
一柄银器制成的锁,多年来竟没有一点腐蚀!
池锦心脏狂跳,眼中露出一丝期待,她有预感,这个箱子里的,就是她此行的目标。
掌心浮出淡淡的白雾,银锁霎时被冰冻起来。
“咔。”
锁孔被极寒冻裂,池锦收起法术,打开了箱子。
箱内一尘不染,似是被人珍藏,擦拭多年,里面放的不是宝物钱财,而是幼童的玩具和衣裳。
池锦沉默片刻,拿起一顶虎儿帽,帽子下压着一封书信。
她正待拿起来细看,一只苍白的手忽然夺了过去。
是裴宫哲。
他面色灰败,整个人像是被精怪吸干了血气,不等池锦出声,他就拿着书信走出屋外。
“行吧,不跟他计较了。”池锦皱着鼻尖,咕哝一句,提腿跟了上去。
老屋里光线昏暗,她本来就打算出去看的。
裴宫哲心神不宁,他比池锦高了整整一个半的头,现在只顾着自己看,完全没有弯腰的打算。
纵然池锦眼力再好,也不可能把眼珠子翻上天。
她不确信书封的内容,意味着,裴宫哲的反应也不在掌控中。
当池锦焦急地来回踱步了两圈,宛如被施了定身咒的裴宫哲终于抬起头。
他眼神发直,浓烈的痛意在眼底蔓延,最后双目合上。
那封保存多年的书信从他指尖掉落,脆弱的摔得四分五裂,被寒风吹得四散。
池锦端着狐仙的架子,没法追上去收集,只能观察裴宫哲的变化。
裴宫哲呼出一口浊气,阴柔的桃花眼缓缓睁开,湿润的水雾衬出些许多情。
他开口,声音嘶哑,又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释然,“我,夙愿已了。”
原来他不是被抛弃的,原来他的生父生母并不是狠心的。
现在内力深厚的裴宫哲,幼年时身体虚弱,甚至生了一场大病。
佃户没有田地,本来就靠地主过活,勉强有几家口粮。
孩子一生病,整个家便不堪重负。
父母到处求医,可世态炎凉,又有多少有医德的铺子呢?
走投无路间,他的生父生母再有不舍,也只能把他送给一家富户。
富户膝下无子,裴宫哲本来要做小少爷,
可彼时天昼,国内不定,富户举家逃荒,路遇流民,阴差阳错间,竟丢失了年幼的裴宫哲。
他的凄惨流落不怪父母,最多怪富户,怪这天下不平。
池锦不清楚其中的关窍,但看到箱子里保存完好的小孩衣物,估计真相也和她期待的,**不离十。
“你夙愿了结,本尊也就放心了。”
她拍了拍衣裙,正要离开,却发现裴宫哲纹丝不动。
“你愣着做什么,不走?”
“等等再走。”裴宫哲声音很轻,手垂在两侧。
他越过池锦,往老屋屋后走去。
几近枯死的老树上,盘旋着叫声刺耳的乌鸦,乌鸦突然俯冲,想啄掉老树枝头,唯一的嫩黄新叶。
一颗石子破空而出,擦过裴宫哲的耳后,打飞了乌鸦。
“你?”
裴宫哲转过身,诧异地看到池锦手里拿着他幼时的弹弓玩具。
“我帮你带出来了。”
池锦不仅拿着弹弓,还变戏法似地掏出虎儿帽。
心头的阴霾不知怎么,散去了不少。
裴宫哲僵硬的脸庞缓和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池锦。
走到了亲生父母的坟墓前。
坟墓简陋,已经许久没人打扫修缮了。
裴宫哲弯腰,耐心地拾起枯叶。
见状,池锦也知道他留下的意图了。
收好那些小玩意,她拎起扫把就上去帮忙。
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做起杂事来,手脚意外地利索,怕是得益于早年经历。
小镇微风,一阵阵潮湿发霉的腐味弥漫在呼吸间,池锦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拾掇起落叶,又给坟头添上新土。
白嫩的额头渗出薄汗,池锦浑然不觉,她抚平新土,眼前多出一块帕子。
抬眼一看,裴宫哲神色意外的和善,他似乎从尘封的真相里走出来了,阴冷不见,反倒多了生气。
“其实你……”他话音未落。
池锦就着帕子擦完了手,而后,拎着虎儿帽,扣在了九千岁头上。
雌雄莫辨的白衣美男,头顶稚气的桔色帽子,不显可爱,反而傻气扑面。
“噗,咳咳。”
池锦毫不客气地笑出眼泪,是狐仙皮,和她天昼傀儡皇帝有什么关系呢?
明天6:00见,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