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走后,书房内忽地陷入一阵寂静,窗棂外枯叶簌簌。
一行道士再没了初到的威风,个个屏气凝神,不敢问,不敢走。
无非是九千岁身上的煞气更重了。
除夕夜宴被行刺后,裴宫哲捉住线索便对柳家赶尽杀绝,锦靴下的白骨更垒一层。
池锦敏锐,自然察觉得到,她微微皱眉,回想起原剧情。
影响裴宫哲黑化值的因素众多,具是心结,需要她一一解开。
而衡量黑化值外在表现的,便是裴宫哲的杀欲。
与她意识相连的清涟察觉到宿主的担忧,当即一挥手,把数值给池锦看,安慰道,“黑化值没上升,放心吧宿主。”
池锦默默点了点头。
而裴宫哲忽然袖袍一挥,语气慵懒,“下去吧。”
那群道士如获大赦,纷纷退出。
一时间,书房内竟只有池锦和他对望。
池锦心内警铃大作,长睫扑闪间划过几丝戒备。
她眼中的情绪藏得极好,裴宫哲来不及分辨,却知道一向迟钝怯弱的小傀儡表情生动起来。
有点意思。
他走近,乌木般的眼珠子轻轻颤动,池锦从中看到了小小的她,神色平静,正仰头与裴宫哲四目相撞。
脸颊的软肉忽然被捏住,池锦难得露出几分怔愣。
耳朵里嗡嗡的,下一秒便看到裴宫哲一点点咧开嘴角,阴测测地笑道,“本座瞧你也不是真傻。”
这话,池锦怎么可能会接。
她轻眨着眼睛,睫羽若有若无地扫过裴宫哲的指尖。
他尤觉得不解气,拧着她脸上的软肉,不咸不淡地训斥,“你虽没什么实权,但总归也是天昼的皇帝,别让什么乡村野妇都骑到头上。”
池锦被他的毒舌逗乐,眸中迸出光采,很是信服地点头赞同,“九千岁说得是,成何体统。”
她的识相取悦了裴宫哲,此人大发慈悲地撒开手,浑不在意一国之君的右脸上多出两枚指印。
成何体统。
裴宫哲心情颇好地扬长而去,独留池锦默默地揉搓被凌虐的脸颊。
送走裴宫哲这尊大佛后,池锦清嗓呵道,“来人,把丽妃娘娘找来的道长再唤过来。”
皇帝的反反复复能叫耍吗?
当然不能。
这叫召见。
一群道士早没了初入宫的神气,个个灰头土脸,却不敢违抗,竟无人缺席。
“望诸位道长莫要心生芥蒂,皇宫驱邪还要仰仗各位。”
池锦说话时,目光灼灼,言语中恳切让几个道士重燃信心。
在外声名大噪的黄道士一下站起,朝池锦拱手行礼,“陛下信任乃我等福分,事不宜迟,现在就能前往冷宫,为陛下驱邪。”
“甚好。”
目的达成,池锦微不可闻勾了勾唇角。
好戏要上演了。
这群道士有几斤几两她不知道,但池锦明确一点,他们身上没有灵气,对于半妖之体的她,毫无威胁。
反倒是让池锦心生一计,她的攻略大业即将拉开帷幕。
一行道士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冷宫,皇帝龙体金贵,自然不可能陪同到此污秽之地。
比普通宫院矮了足足有三尺有余的灰色宫墙映入眼帘,破败阴森感也越发浓郁。
宫女领到一扇门钉脱落的漆木门前就停下脚步,“就是此处了,奴婢先回去侍奉陛下左右。”
瘦长的宫道,青石铺成的路上苔藓丛身,小宫女纤细的身影转眼淡出视线。
众道士面面相觑,都没有勇气上前推开大门,黄道士自恃资历,道行高深,伸手摸上宫锁。
突然,一道凄厉的女声在耳朵边乍响!
“陛下……陛下啊,你好狠的心!”
比起鬼哭狼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女声怨的自然不是当今皇帝萧宛锦,而是先帝。
先帝喜好美人,又毫无怜惜之心,冷心冷肺,抛弃的嫔妃数不胜数。
黄道士狠狠一哆嗦,险些双膝一软。
说来也巧,他手正抖着,冷宫的大门便嘎吱一声敞开了。
众道士大着胆子看去,被里面堪称炼狱的惨状惊呆。
一个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嫔妃衣衫不整,脸上,身上都是灰泥和血痂。
其中一个,正站在水缸前,抚着脸庞,痴痴傻傻地笑起来。
渗人的笑声一下子让在场的每个道士都寒毛竖起,恨不得拔腿就跑。
“黄道长,我们还进去吗?”一个中年的道士咽了口口水,里面的脏乱俨然不是他们能处理的。
那群形容疯魔的弃妃印堂发黑,自内散发出腐烂的尸味,怕是进入待上片刻,就要被不知名的瘟疫感染了。
一时间,道士们进退两难,前是阴森的冷宫,后是圣旨。
“进吧,一群女人罢了。”
黄道士略一沉吟,他咬牙率先踏入了门槛。
有人先进,后面的道士磨磨蹭蹭地也全数进去了。
然而,他们刚一进去,就被弃妃们如狼似虎的视线盯住。
那不是女人看男人的眼神,而是野兽在看食物。
冷宫里都是先皇妃子,再无翻身的可能。
皇宫内向来人情冷暖,曾经,连贵为一国之君的萧宛锦都备受歧视,更何况是这群可怜人呢?
她们无衣可穿,无物可食,从昔日的美人沦为为比女鬼还不如的野兽。
宫人只等她们一死,便裹个草席,随意埋下。
千百年来,深宫折损了多少性命,无情的又何止帝王。
“啪!”
一个道士眼疾手快,在女人扑上来时,点燃一枚黄符。
燃烧的火舌像是吓到了冷宫的弃妃,她们一个个蜷缩起来,退到一处。
黄道士见状,心中一喜,赶忙掏出小瓶催促道,“快快了事!”
他洒下梵水,巴不得立刻脱身离开。
其余道士或是念念有词,或是拿出招魂幡,一时间群魔乱舞,好歹地处深幽冷宫,无人在乎。
“成了,快走吧快走吧!”
年轻小道掉在地下的黄符都不想捡,他撂下一句就想往外走,却不知踩到了什么,竟直直地向背后的枯井扑去。
好在被身侧的道士拉住袍角,然而,当小道睁开眼睛,向下一看,凄厉非人的惊叫刺人耳膜。
“这井,这井里有……”
他哆哆嗦嗦,接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