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官厅,杜中宵径直到了御史台狱。两位推直官史随和程来广得了消息,急忙迎出来。
御史台狱又称四推,分为四个部分,台一推、台二推、殿一推和殿二推,掌各种归属御史台的刑狱审讯。这里除了官吏,还有一些查刑狱的士卒,算是御史台里最暴力的部分。
到了官厅各自落座,杜中宵道:“今日收了状纸,有人告自家父亲死因不明,疑为人所杀。因为案发在叶县,情况不明,我也一时不好决断。你们这里办案的人多,抽两个人,到叶县查探清楚,供御史台做决断。此是我到御史台做的第一件事,有合适的人选吗?”
史随拱手:“回中丞,四推虽然也会办案,大多时候还是查探卷宗,并无职事。不知要用到什么样的人,看看有是没有。若有合适人选,自该听候中丞吩咐。”
杜中宵道:“一个要办过案子,对于审案找线索非常熟悉。另一个为人玲珑,能探听消息。”
史随和程来广两人到一边小声商议一会,回来道:“报中丞,这样两个人倒可以找出来。”
杜中宵道:“如此最好,叫来我看。”
程来广离去,不大一会带了两个人来。一个身形魁梧,另一个则甚是瘦削,一起各杜中宵行礼。
看了两人,杜中宵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各自执掌什么?”
魁梧的汉子道:“小的简成,是本厅主推官,在御史台二十余年,办过多件案子。”
另一个道:“小的方平,是本厅书吏,在宪台十余年。”
杜中宵看着他们,过了好一会,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我来,有事情吩咐你们去做。”
说完,对史随和程来广道:“这些日子,这两人我要派出京城去,你们四推这里别人忙一些。”
两人忙道不敢,一起送了杜中宵出厅,各自回去。
到了自己的官厅,杜中宵取出状纸,交给两个人看了。道:“这件案子递到我这里,不能够放任不管。只是叶县那里,到底离京尚远,必须派人去查探一番。你们两个人拿了公文,明天便就动身,去叶县查这件事情。简成去查白家家主的死因,是否可疑,搜集此案的证据。方平则去附近走访,查一查那里的情况,听一听当地的百姓怎么说。如此从官民两方着手,才能得确切消息。”
两人看罢状纸,沉默了一会道:“相公,这案子可不容易办。状纸上也写,涉案的一切文书都勘合无误,没有任何证据。这种没有头绪的事,能不能查出线索,只在两可之间。”
杜中宵道:“你们两人只管去查就是,回来查到什么就是什么。因为是外郡案件,实在查不出什么就交回本路,还有什么办法?这一件案子苦主告遍,必然极难查。要么就是做案的人手段高超,要么就是本来没有什么案子,苦主自己想出来的而已。你们尽心即可,不必有什么压力。”
两个人一起拱手称是。
杜中宵到案后,想了想,写了两封公文交给两人。无非是说明他们干什么,让地方配合,不要干扰他们办案。叶县再是繁华,终究是个小县,还没有对抗御史台的勇气。
吩咐两个人出去,杜中宵随手处理了一些公文,想想没有什么事情,便就出了御史台。
杜中宵与随从到了州桥边,从州桥北边穿过御街,走不多远就到了大相国寺。此时天色尚早,大相国寺前人头涌动,各种各样的市场里,摊贩林立。这是大宋最繁华的地方,应该也是这个年代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几乎卖什么的都有。
看着人流,杜中宵不由停下脚步。从直觉上,他感觉今天的案子是真的,那个白先没有说谎。可办理案子,不能靠直觉办事,特别是叶县离着京城还有几百里路。
作为御史,杜中宵可以风闻言事。便如这件案子,把白先和叶县的名字隐去,直接上奏,要求朝廷注意刑狱。可那样有什么用呢?这是一件具体的案子,有害人者,有受害人,只有审理清楚,才能够告慰死去的亡灵。在地方上,这种案子有很多,豪户和官吏勾结,除非特例,几乎完全没有办法可想。
怎么样才能杜绝这种案子?想了很久,杜中宵不由摇了摇头。要想杜绝是不可能的,真正权力的地方化,必然会导致豪户坐大,甚至是掌握地方权力。朝廷能做的,是找一个平衡点,想出办法来,让大部分地方这种案子无法发生。
想到这里,杜中宵叹了口气,向东绕过大相国寺,向家里走去。新家在安业坊,正是大相国寺后边的一坊,属于旧城第一厢,开封城里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离着开封城的南河近,出门各种店铺。在大相国寺的后面,又显得比较清幽,算是京城里第一等的房屋了。
经过了多年离别,这一段时间全家都住在这里。就连罗景,也全家来了京城。杜中宵进了家门,随从各自回了自己住处,罗景急忙迎出来。
一起进了内院,杜中宵道:“现在天时尚早,你没有到城中去转一转?”
罗景道:“官人,家中现在的管院,是到了京城之后雇来的,诸般事情不熟,我在家中多带上一段日子。等到他们熟识了,那时我自然就闲了许多。”
此时韩月娘不知去谁家串门了,还没有回来,几个孩子被父亲带着读书,杜中宵进了书房。
随手翻了几页书,杜中宵总觉得心中烦躁,干脆把书放下,仔细思索今日的案子。对于自己来说这不过是一件普通案子,真能查探清楚,一桩政绩而已。想到这里,杜中宵不由想起告状的白先。对于他来说,这件案子可能就是一切。如果能查探清楚,也就改变了他的一生。
看白先不足二十岁,案子发生后,先在叶县告状,无果之后去了洛阳。转运司那里告状,提刑司另察,还是没有结果。再之后到了京城,一路告状,折腾了半年之久。
不由想起了自己未中进士前,被本县土豪欺压,关在狱里的那几天,杜中宵叹了口气。什么是地方土豪?仅仅是家大业大不算的,要能够控制地方,一手遮天,才能当得起这个名字。什么是一手遮天?便如这件案子里,所有的文书都能勘合,完全照着法律程序做文书,让别人根本找不出差错。
能不能做到呢?杜中宵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又有什么难的?只要跟吏人勾结,再加上书铺,自己又有财有势,这些假证据根本不算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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