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志和一众胡商到了胜州,到帅府派见杜中宵。
双方见礼,杜中宵道:“现在正是四五月间,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使节跟诸位商人,先在胜州住上些日子,等候铁路修到居延再回伊州。不然路上跋涉,终是难行。”
陈希志是奉令回伊州,替陈希明处理留在那里的浮财,并不紧急,听了杜中宵的话急忙道谢。
杜中宵道:“今日天已晚,诸位暂回驿馆,明日我在府里为诸位接风。”
送走了陈希志一行,杜中宵对富弼道:“看陈希志的样子,并不急着回伊州,副使如何看?”
富弼道:“陈希明留在京城不回,必是把伊州献给朝廷,让陈希志回去处理杂务。他要回伊州,赵滋应当派兵陪同。不然陈希明家里的东西一般走,留下伊州怎么办?铁路修不到居延,赵滋带大军去伊州就有风险,想来陈希志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愿意等一等,那是最好不过。”
杜中宵点头:“确实如此。从居延到伊州,一共一千五六百里。铁路不到居延,赵滋本部运输粮草支撑西进,非常不容易。说到底是不能不等啊!铁路到了居延,赵滋大军西进,一部分运输辎重,兼保护修路的工人,就合理得多了。”
富弼道:“让张昇和赵滋催一催修路的人,速度再快一些。铁路能在六七月间修到居延,赵滋带着大军,可以在九月前到伊州,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运输辎重。如若不然,铁路修到居延,赵滋也只能带两三千人马到伊州。冬天如果高昌攻伊州,就不容易。”
杜中宵笑道:“副使,高昌虽然还没有派出使节,不知其心思,但攻伊州的可能也不大。伊州脱离高昌自治已久,并不见高昌有什么举动,总不可能在朝廷进西的时候出兵才是。”
富弼道:“进伊州是朝廷大计,不可有丝毫意外。高昌可能的异动,要算进去才是。”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经过这几个月,高昌的情况知道得多了一些。自去年败于黑汗,高昌的情况相当不乐观。丢了龟兹,高昌国控制的地区已经不多,人力物力不足。面对黑汗进攻,高昌防守已经吃力,这个时候出兵伊州,得罪宋朝,从常理来看可能性不大。
当然,距离过远,救援不及,杜中宵不敢冒险。一旦西进遇到挫折,赵滋兵马出了意外,后续会非常麻烦。最好的办法还是稳扎稳打,不冒险,一步一步来。
王普把钱小心地塞进内衣的口袋,站起身来,高声道:“今日都到我人店里喝酒,人人有份!”
一边的岑小二道:“员外,今日必然是发了大财,才如此慷慨!”
王普道:“你才多大孩子,知道什么!对于村里的人,我一向都大方,何曾克扣过?”
岑小二道:“若如此,你只要说一说,今天卖了多少钱就好。”
王普连连摆手:“这些事情,说了做什么!反正你们每人的工钱,我都算明白就好,哪有问别人家底的!快去叫人,到我店里去,今天有鱼有肉有好酒!”
岑小二笑一声,跑着去叫人,随着王普到他店里吃好的去。
王普家的羊养得好,羊毛能一年卖两季,春天一次,秋天一次。今天从村里叫了几个人来,帮着他运羊毛到工厂这里,全部卖掉。收入是不少,可王普算了算,养羊比自己开店赚得少得多。生活做生意还是要仔细算着,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少掉许多收入。
几个乡下的人,开开心心地跟在王普身后,入了胜州城,到了他家的店里。
店里有不少客人,王普带着众人,到了旁边一个阁子,叫了小厮过来,吩咐上一桌菜。这菜本就是早备好的,不过今日价钱卖得好,王普又悄悄吩咐多上两盘肉来。
不多时,酒菜上来,王普道:“诸位是第一次到我的店里来吃饭,尝一尝如何?”
岑小二道:“员外店里,不管是菜,还是酒,自然都是好的!若是让我天天都来,那就更好!”
王普道:“这说的什么混话!我开店的,难道还会赶客人出去?只要付钱,你自然可以天天都来!”
众人听了一起笑。
酒过三巡,王普道:“自从年前我们从山里面搬出来,到了胜州附近,说起来,日子可比以前好得多了。分得有草场养的有牛羊,还有地种,去年冬天并没有缺粮的人家。我做首领十几年了,还是第一年如此呢。现在城里开了厂,可以收羊毛,更强似以前。现在看来,卖羊毛比马卖羊赚钱多得多了。我预备着,等到秋后,多卖一些牛马,再备些绵羊。”
一边的王多田道:“员外家里有地有人,自然可以如此。我们这些都是小门小户,地就那么多,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怎么养得起那么多绵羊?依我看,还是多用心种地,粮食总是缺的。”
王普道:“那可未必如此。胜州这里有铁路,每年从中原运那么多粮食来,粮价涨不上去。反倒是羊毛的生意好得很,若是养得多了,极是好赚呢!”
这话出来,有的同意,有的反对,一时热闹得很。他们本就是一个部族,从山里搬出来,合成一个新的村子,现在单干了。分成一家一家,便就有各自的算计,看法不同。像王普家里,他本来就是部族的首领,到了村子,分的地多,家里的人手也多,自然想的就是多养羊。像王多田家,就他和妻子两人带两个不大的孩子,地都种不过来,哪里还有精力养羊。
岑小二道:“我听家里阿爹说了,工厂收羊毛的价钱虽是不错,但总要多了才收,极不方便。还不如安心种地,闲时到城里打些零工,也不少赚钱。现在胜州这里处处都是钱,手里有了钱,到哪里都像上等人物,有人伺候。若是手里没有钱,唉呀,那就要受别人侥落了。”
众人一起点头称是。自从胜州发行纸币,经过短时间的动荡之后,物价稳定下来,一年时间没什么变化。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习惯了新的事务,生活习惯慢慢改变。现在百姓,对钱看得格外重。不管是做什么事情,先问问能得多少钱,人人都已经习惯了。
不大一会,又上了两盘肉来,王普道:“这是店里特制的酱牛肉,最是好吃,都尝一尝。说起来你们不信,内地的各路,原来是禁宰耕牛的,想吃牛肉也没有。倒是我们河曲路,因为放牧牛羊的多,并没有这禁条。许多从内地来的客人,到了胜州,都来我店里吃这牛肉。”
岑小二道:“日常间我也常在火车站那里做事,听来的客人说过这规矩。车站那里,酱牛肉卖的最好。许多客人到了,都先买上一斤吃个痛快。”
其他人很少出村,听了这话,不由觉得稀奇,问两人内地怎样禁宰耕牛,一时热闹非常。
王普道:“都说边地辛苦,其实这一年,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若是如此下去,要不了几年,村里何愁不出几个员外?我听衙门里的人说,从今年秋天起,官府意欲在地方兴学。州里有州学,地方还要开几个学校,教些识字书算的本事。”
岑小二道:“员外,这样的学校,要钱不要钱?”
王普道:“听说只要给少量的钱就可以,不要让学校亏了本钱,反正教师先生的工钱是官府发。”
岑小二道:“这可是好事。可惜,我年纪大了,不然也可以到学校里学两年。能识字,会书算,在城里可容易找事做哩,而且钱钱还高。”
王普道:“无非是教个两三年的时间,你要进学,哪个还会拦着不让?”
岑小二听了就笑:“我许大年纪,再跟孩子一样去学识字,成什么体统!可惜大了,不能赶上这一次好事。将来有了孩子,可千万要教他识字,方便许多。”
以前村中的小孩子,能走会跑,便就帮着家里做事,一年到头没个闲的时候。那时开学校,不说交学费,就是免费入学,大部分人家都不会送孩子去。现在搬到城附近,活没有以前忙碌了,各方面条件也都好了,便就想着送孩子入学。官府办学校,对地方是好事。
提起了此事,众人便议论纷纷,问学校办在哪里,怎么办,各种事情。王普哪里知道这么多?他只是听衙门里的提了一嘴,具体的事务一无所知。
众人兴趣不减,自己讨论,什么地方办学校合适,要请什么样的老师,用什么教材。
岑小二道:“你们如何能猜到官府的心思?这种学校,想必教出来的学生,不是要考进士的,考进士的该到州学去。一般识字书算,我在商场里见过那种小的册子,极是简单,最适合用来教学。”
王普道:“你又不识字,怎么知道适合教学?”
岑小二红着脸道:“我不识字,还不能让别人读给我听么?那种册子,意思浅显,无非是认一些常见字而已。真学得会了,也读不来什么之乎者也,所以我知道教出来的学生不是要考进士的。”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岑小二说有道理。进士考的,听说是诗赋策论,要专门的学问的,可不是识字就行。这学校听着是要教大部分人,想来与考进士的学问不一样。就是教人识些字,将来不做睁眼瞎。至于识字有什么用处,那就想不出来了,说不定可以入衙门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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