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石全彬讲着天下大势和现在的朝廷局势,一众将领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是他们不知道的,军营很封闭,消息也很闭塞,千里之外的京城发生的事情,哪怕有了铁路,还是很遥远。
十三郎对身边的姚守信道:“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多大事,侬智高之乱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们两人正少年,过上几年,说不定就碰上了打契丹和党项,那才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时候!”
姚守信微微摇头:“我们只是厢军中的将领,想那些做什么。”
十三郎是杜中宵一手带出来的,河东路去过,跟契丹也算交过手了,却不是这样想。现在朝中把南下平侬智高当作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可听石全彬所讲,朝廷眼里,契丹和党项才是真正的大敌。
讲过大势,石全彬又讲了些朝中的事情。这些话题牵涉太多,石全彬讲得非常粗略,不是对朝政非常熟悉的人,难免听得云里雾里。越到后面,将领越提不起兴趣,有些昏昏欲睡。
看出从人的情绪,石全彬打住话头。刚好酒肉上来,一起吃肉喝酒,尽情一醉。
接下来的几日,石全彬一直在炮兵军营,仔细观看炮兵到底是如何训练、如何打造出来的。越看越是觉得此事不简,炮兵除了跟其他军队一样训练军容军纪,其专业知识,都靠学习而来。这种学习可不是打打杀杀,只要棍棒之下,让士兵服从命令,战场上能听号令,会刺会杀就可以了。要做好炮兵,学的内容非常广泛。相对这个时代来说,数学一定要好,炮手还会计算弹道。除了极少数外,几乎所有的兵员都识字,表格记录非常多,根本不是一般人做得好的。
禁军和厢军一直有拣汰制度,他们之中选身体合格的人容易,炮兵这种技术兵种就难了。别说是普通兵员,就连很多统兵官都不合格,达不到炮兵的基本要求。越看石全彬越觉得,与禁军比起来,营田厢军炮用得那么好不是没平由。怪不得禁军很多人排斥新的火器,推广开来他们怎么办?
五天以后,石全彬才离炮兵军营,回到杜中宵的衙门。
分宾主落座,上了茶后,杜中宵问道:“团练,这几日是在炮营观军,感觉如何?”
“不简单,不容易,操炮、用炮是门学问啊!”石全彬连连感叹。“来之前,我真不知道用炮如此之难。还以为跟军中床弩一样,只要拉弦上箭,定好了地方打过去就是。在军中看了几天,才知道远远不是如此。像床弩那样,火炮还有什么大用?同样是火炮,禁军的将领就只会用炮攻城,做得好的,才能守城时用炮打攻城的器具。禁军选将,能指挥炮手打掉攻城器具的即为善守,可超资升迁,到沿边去做军寨之主。能够在攻城时用炮打掉城头守护器具的,即为善攻,优者同样可越资升迁。到了炮营一看,这样的做个炮手都不合格,怪不得炮营里多是使臣效用。”
杜中宵道:“营田厢军的规矩,凡是使臣效用,必有一技之长。凡是军官,必能统兵,能够指挥作战。不能如此,军功再大,也不能去统兵。”
石全彬听了,奇道:“那么与敌作战时,有士卒分外勇猛,立下大功怎么办?”
杜中宵道:“有功就记功,优与酬奖。有一技之长,或是统兵之能,说提起来做军官。实在做不了军官的勇猛之士,那也没办法,只能做效用了。军功记在那里,不会亏待就是。”
石全彬想了想,道:“军中以功而升迁,是劝军第一要务,不如此不能激发士气,让士卒死战。提举如此做,到了战时谁还会奋通争先?”
杜中宵道:“团练,军队战时最重要的,是打胜仗。军官的军功,是打仗胜不胜,胜了再论功之大小。有不可胜而又不得不打之战,同样要先看功过。如果是指挥错误,追究指挥官的责任,其次再来论下级的功过。如果是情报不对,被敌设伏,那就要追究情报怎么错了。打仗,胜负第一,功过第二,这一点是不能马虎的。奋勇争先是士卒和使臣效用的事,班以上的统兵官与此无关。军中士气低,哪怕不打仗班一级的军官就有过错,更何况是战时呢?”
石全彬点了点头,不好说什么,觉得自己与杜中宵的观念相差太大。以首级记功,以军功升迁,是军队长久以来的传统。说起强军,人人称赞秦灭六国之军,就是看首级记功的,以功给爵禄。怎么听杜中宵的意思,阵前杀敌再多,依然还是士卒,军官根本就是这样看的呢?
其实以首级记功,且不说是不是秦军的全貌,最少这个时代已经不符合战争实际了。禁军在西北都觉得不合理,开始试行首级不算一人军功,进行一定改革了。
战争的直接目的不是杀敌,而是取得胜利,杀敌只是取胜的一种手段。以首级为记功手段,让士卒上阵以杀敌为目标,经常会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是打胜仗的。整支军队,军心士气和风格都会受到影响。
说了这几日的感想,虽然与杜中宵有些想法不同,石全彬还是赞叹不已。如此的炮兵,必须要有专门的学校,不然根本培养不出合格的军人。由于识字率太低,教育不普及,军中是从基础教育做起,达不到后世教育普及后经过训练就能选出炮兵的程度。军人是这样的要求,学校就是必需。
喝了一会茶,石全彬道:“官家和两府相公,最看重的就是这里的炮兵,是以我特意用心,在军营多待了几日。明日歇一天,到四处走走,看看提举治下的风土人情。后天便到骑兵营去,观一观骑兵。提举的营田厢军,就数炮兵和骑兵最金贵,吃得好,钱粮足,使臣效用也多。”
杜中宵道:“团练随自己的心意,我安排骑兵准备就是了。对了,明日歇息,是团练一个人,还是要人作陪?这几日我也没有什么事,可以陪着团练四处看看。”
石全彬道:“不必了,我自己四处走走就好。提举治下政通人和,还怕不舒心吗?”
杜中宵笑了笑:“如此,团练尽兴好了,若有需要,尽管知会我一声。。”
石全彬转过话头,问杜中宵道:“听说骑兵之主,是常年随在提举身边的家仆?”
杜中宵道:“是我的一个随从。在亳州时见到,因他身材高大,与人放对,等闲几人近不了身,便一直带在身边。他虽跟着我,不过没有身契,去留随意,算不得家仆。”
石全彬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是提举爱才,见他勇猛,不忍埋没。这个人,有什么特异之处,就做了骑兵之主?依提举的话,营田厢军非有统兵之才,是做不了军官的。”
杜中宵道:“他也一样是从学校学出来,从最底层演练,事事做得好,才升上来的。当然,一样学得好,因为跟我太久,必然有些好处。不过最主要靠他自己,骑兵的事,军中确实没人比得过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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