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说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拖累你啦。”
她又脆又甜的声音,是第一次变软,这妥妥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道。
“嗷呜……”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金毛!
金毛找到我了!
果然,不长时间,上头就有一个脑袋探了过来:“妈的,肉都糊了,正气水也不给我们吃,谁动就打谁的手,就等着你呢,我说你洗手洗到坑里去了,想不到真是一语成谶!”
程星河。
阿丑见状,却拼命想从我手上挣扎出去:“你上去,我不要拖累你……我也不想……”
也不想死后,这张脸露出来。
我答道:“现在不是还没死吗?上头可有两个鬼医呢!”
“可哪怕是他们……”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答道:“死的勇气都有,给自己一份希望的勇气就没有?”
阿丑盯着我,可能怔住了。
这一下,咻的一声,哑巴兰的金丝玉尾垂了下来:“哥,抓住!”
可一阵风刮过来,我的手已经发了酸,阿丑险些就要滚落下去。
我抓她抓的却更紧了。
我知道,阿丑的回魂蛊到了头儿,已经没有爬上去的力气了,就把她两条胳膊拉到了脖子上,背着她往上爬:“别松手。”
阿丑的声音有点发颤:“我……”
“放心。”我看向了上头:“有我呢。”
话没说完,只听“呼”的一声,我和阿丑跟两条被钓上来的鱼一样,凌空而起,眼前景色一片翻转,已经落在了地上了。
哑巴兰这力气有长进啊——一抬头,生肉气息扑面而来。
钱小姐,一脸憨笑。
钱小姐来帮我,自然是看哑巴兰的面子,指哪儿打哪儿。
我还真起了八卦之心——哑巴兰怎么做到的?
不过,阿丑的身体紧急,爬到了上头,我气都没喘匀,就找到了江长寿。
江长寿的层层蛊也差不离了,人快成一具骷髅架子了。
我把阿丑拉到了他前面:“你说,你能给她治?”
江长寿扫了阿丑一眼,算是默认了:“我……为什么要给她治?”
“咱们做个买卖。”我说道:“你本来就造了大孽,害死这么多人,倒霉也是活该,不过,要是能把她救了,多少能少受点罪。”
阿丑却咬了咬牙:“啷个要求他……”
当然,江长寿也不为所动——在他心里,除了桂琴,其他人都跟背景板差不多。
我就加上了一句:“还有,你能治好她,江辰许诺给你的,我李北斗也给得起。”
一听这话,江长寿跟被电了一下似得:“你说真的?”
“你去打听打听,我从来都说一不二。”
可阿丑却拧着我的手:“好不容易才……”
她眼圈红了——显然是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降洞女。
程星河趁大家不注意已经拿了一块肉,不过那玩意儿刚从火上取下来,烫的他来回倒手:“你那些姐姐妹妹们可都围在这里了,说……”
他吐出了一串又快又急,文字几乎没法转述的话。
这货还真是个语言天才,听不懂也能学。
阿丑一下愣住了。
可想而知——内容肯定是不需要报仇,真想让她们安心,就让她活下去。
“你想报仇我理解,我绝对不是逼你,只是多给你找一个选择。”我接着说道:“你可以选——要不要让降洞女就此灭绝,降洞爷再也没人供奉,其他跟你一样需要帮助的西川姑娘,没有了最后的落脚地?”
阿丑攥紧了手,显然也在犹豫。
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几个衣着褴褛的蓬头小姑娘也爬了上来,瞅着阿丑,小心翼翼:“这里,还能收人么?”
那几个小姑娘身上,都是淤伤。看得出来,之前没少吃苦头。
阿丑盯着那几张面颊肮脏,眼神却纯净的脸,显然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没想太长时间,她吸了口气,抠起了手指——在解江长寿的层层蛊。
江长寿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张着嘴,好似一条案板上的鱼——估摸想不明白,我怎么说动一个跟他有血海深仇的人,给他解蛊。
他可以活下去——前提是,他得将功补过。
再这么害人下去,他活不到我达成诺言那一天。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是一桩功德。
“咕……”
回过神来,那几个孩子跟一窝饿鹰一样,盯着程星河刚要咬下去的肉。
肚子也都不约而同的鸣叫了起来。
苏寻一直不爱说话,但他是个行动派,一手就把程星河手里的肉扯了过来,分给了那几个小女孩儿。
那几个小女孩儿别提多高兴了,拿起了大口大口的吃。
苏寻看着几个孩子满足的眼神,倒是出人意料的温柔。
程星河到嘴的肉没有了,不过也破天荒的没急眼,而是往里头指:“你们慢点吃,别噎着了——里头还有!”
哗啦一声,几个小孩儿就撒丫子跑进去了。
程星河也笑,但笑着笑着反应过来了,就去捅哑巴兰:“还愣着干什么,弄点火洞螈,没看见这么多张嘴呢!”
哑巴兰如梦初醒,赶紧奔着里面就跑。
钱小姐呼哧呼哧紧随其后,生肉气息瞬间飘远——我还看见了,哑巴兰的夫妻宫犯粉,这货是不是要走桃花运了?
白藿香也出来了,盯着江长寿,眼神别提多复杂了。
我心里有点过不去:“耽搁你报仇了……”
白藿香却摇摇头:“要是我妈活着,可能……”
可能也不会对江长寿赶尽杀绝?
这会儿,江长寿的黄水,已经不流了。
阿丑最后一丝精气也用完了,颓然坐在地上,重重的喘起了粗气。
那几个孩子抱着肉又来了,看着江长寿不明觉厉:“这个就是蛊莫?”
“厉害的哩!”
“会了这个,再没有人欺负我们了!”
阿丑看着那几个孩子,声音里终于带了几分笑意:“你们是啷个晓得这个地方的?”
原来,这个地方已经十几年没再进来外人了——现在社会比以前强得多,这种走投无路的姑娘也少了。
领头的小姑娘咽下一口肉,答道:“是一个脖子上套着白环环的鸟把我们引来的咯!”
白鹭?
她已经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跟那俩男人的恩怨解决了没有。
而江长寿看着阿丑,忽然说道:“先吃玉面判官花,再吃罗汉铁枣——剩下的,我慢慢给你配。”
白藿香一听,立刻帮阿丑找到了那些东西。
毕竟是江长寿,这东西阿丑吃下去,立竿见影——眼瞅着快断下去的命灯,竟然缓缓又燃烧了起来,人也重新有了力气。
那几个小女孩儿更是不明觉厉:“瘦子伯伯厉害的哩!”
“瘦子伯伯也教我好莫?”
江长寿一愣,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桂琴。
肉熟了,香气四溢——好久没这么踏踏实实的吃一顿饭了。
苏寻把大块的火洞螈砍开,程星河一边撒调料一边冥思苦想哪一块肉多骨头少,哑巴兰添柴,钱小姐生怕哑巴兰烫了手,在一边替哑巴兰挡火。
恍恍惚惚,竟然有了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
我也高兴,还是活着好。
一串肉串递过来,白藿香。
我摆手:“你先吃你先吃。”
白藿香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拿过来了。
“这次的事儿……”她盯着火苗,缓缓说道:“谢谢你啦。”
她的脸,被火映的很红。
“哪儿的话。”我摆了摆手:“要是我出事儿,你不是也这么对我吗?”
投桃报李,理所当然,白藿香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北斗小老弟,这山不好爬,我来的也累,管饭不管!”
我一回头,顿时高兴了起来——老黄?
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老黄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他妈的,我就知道,结交你这个小兄弟,准没错!帮我出了这口气,可谢谢你啦!”
水百羽坑害了他,我给你报了仇,想不到,他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连忙摆了摆手:“这么客气干啥?说起来,黄老哥,你最近身体养好了?其他的事儿,想起来了没有?”
老黄本来还笑嘻嘻的,一听我问当时的事情,表情顿时就变了——瞬间很不自然。
我看得出来,他没肯全把实话说出来。
而老黄岔开了话题:“那什么,我来找你,是为了嘱咐你一件事儿。”
“啥?”
“你这一阵子要做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事儿,但是,我告诉你一个巧宗。”老黄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得意洋洋的说道:“只要你能找到一个抬杠的人同行,能保平安。”
啥?抬杠的人?
杠精吗?
这玩意儿见的倒是不少,可真是可遇不可求,不过,真想不明白——杠精怎么能保平安,难道关键时刻,他(她)能杠精究极进化,变成金箍棒?
当然了,老黄已经泄露了一部分,没法更多泄露天机,否则对我对他都不好,他还是得意洋洋的说道:“你放心吧,路上自有机遇。”
说来也是——每次,大家给我一些“好话”,都是让我去防着某种人,寻找某种人,这还真是第一次。
我就答应了下来:“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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