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讬只用了两刻钟就赶了二十里路。
眼见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心里也越来越焦急。
路上没有碰到代善的传令兵和哨探,这很不正常。
代善很可能已经败了。
但他不得不继续赶去救援,不仅因为代善是大贝勒,是正红旗的旗主,还因为代善是他爹。
又赶了将近十里路,即将到达马坊村的时候,正前方出现了一支列好阵型的军队。
岳讬急忙抬手,示意部下放慢马速。
到了数百步外,他看清了,那是明军,大约五千人,和他兵力不相上下,居中的步兵只有一千左右,两翼的骑兵各有两千。
看清之后,岳讬顿时脸色大变。
明军出现在这,意味着代善真的败了。
这时,正前方那支明军忽然动了,排着整齐的阵型,朝他们逼来。
“贝勒爷,后面那支明军突然提速了。”身后又有一名旗丁急声说道。
岳讬脸色又是一变。
后面那支明军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为的就是现在。
两面夹击。
“走!”
岳讬当机立断,一拉马缰,朝着东北方向拍马狂奔。
身后五千骑也立马调转方向,扬起滚滚沙尘,轰隆隆地朝东边而去。
这时,前方那支明军的四千骑兵,也突然加速,从北边朝他们斜斜追来。
后面那支明军,也同样加快马速从南边追来。
岳讬心急如焚,他麾下这五千骑已经拍马赶了三十里路程,马力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果然,他麾下五千骑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北边那四千明军的马速却丝毫不减。
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岳讬刚想下令变阵,想让前锋绕圈杀回去的时候,前方忽然又出现了一支明军。
人数并不多,只有一千多,但气势汹汹,斜斜地朝他们杀来。
岳讬再次脸色大变。
这时候再变阵,已经来不及了。
下马列阵更来不及了。
只能继续往前冲,逃得掉多少是多少。
于是,岳讬扬起腰刀:“勇士们,冲过去,大汗就在怀仁一带,跟大汗汇合之后,再回来杀光这些尼堪!”
“冲啊!”
那五千建奴奋力地抽打坐骑,胯下战马也猛然提速,像一道洪流,滚滚而去。
前方的一千多明军没跟他们正面对撞,而是斜斜地从他们旁边掠过,并扔出了一阵标枪雨。
一千多支标枪,铺天盖地地落入岳讬阵中,先是将数百战兵或战马放倒在地上,后面的战马闪避不及,一窝蜂地撞了上来,伤亡瞬间成倍地飙升。
幸运的是,这些到底的战兵,也挡住了追在后面的大部分明军。
侥幸躲过一支标枪的岳讬,带着不足四千战兵,趁机逃得远远的。
……
战斗很快就彻底结束了。
秦川没让关帝军追击,因为他们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早已疲惫不堪了,廖三枪的虎豹营跟了岳讬三十里路,也早已人困马乏了。
把战场打扫一遍后,秦川便领着关帝军返回刚刚占领的那座大营。
大营里已经冒起了炊烟,在留守的关帝军指挥下,一部分百姓架起数百口大锅,开始取水造饭,在战场上割马肉煮肉汤。
另一部分百姓,则在打扫战场,重新装载粮食。
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也或许是家人都被建奴杀死的缘故,很多百姓哭成一片,哭得撕心裂肺。
有的甚至像失心疯一样,边哭便挥舞着刀斧,将他们脚下的建奴尸体砍得血肉模糊,若发现还有活着的建奴,更是一拥而上,将对方生生剁成肉酱。
秦川没阻止他们,只派人去提醒他们,别砍坏了脑袋,因为建奴的脑袋很值钱。
安排关帝军轮班休整后,秦川便直奔马坊村,去查看那里的伤员。
这一战伤兵极多,具体的数量还没统计出来,很多伤势不重的已经就地包扎了,被抬到马坊村里集中救治的仍有五六百人之多。
这些人要么断手断脚,要么中了较严重的刀枪伤或箭伤,需要认真处理并派专人照顾。
关帝军都受过处理各类伤口的训练,其中还有一批处理过各种重伤老兵,救治伤员的任务,就落到了这群老兵身上。
秦川走近马坊村一家大户的宅子时,正好看到一名老兵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切掉一名伤兵断腿上的烂肉,然后用蒸馏过的高度烧酒冲洗伤口。
那名伤兵嘴里咬着木棍,痛得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几个同伴差点都按不住。
秦川快步上前,帮忙按住那伤兵。
“参见将军。”
几个兵一见他过来,连忙低头弯腰,恭敬地喊道。
秦川摆摆手:“免了,赶紧包扎。”
那名老兵麻利地从一旁的铜盆里取出用滚水煮过的纱布,给那名伤兵包扎伤口。
等伤口包扎完,那伤兵已经脸色惨白,周身满是湿淋淋的冷汗。
秦川那一块布给他擦了擦汗,道:“放心,过几天就好了,从今往后,财政司会每个月给你发伤残饷银,保你下半辈子不愁吃喝。”
“多……多谢将军。”那名伤兵张了张嘴,眼里满是感激。
“好好休息,晚点我带你们回去。”
秦川朝他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旁边几个兵的肩膀,然后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弄,惨叫声也就越凄厉。
一个院子里,用木板临时铺就的几张大床上,躺着好几个身着红色甲胄,已经包扎好了的伤兵。
那是秦川的红衣侍从,随他冲阵的时候,当场战死了十几个,其余的也全都伤痕累累,这几个是伤得比较重的。
见秦川走到他们身边,那几个红衣侍从顿时脸色激动,纷纷挣扎着想坐起来。
“都别动,好好躺着。”
秦川急忙把他们按回去。
“标下恐怕不能再随将军陷阵杀敌了。”一名断了手的红衣侍从绷紧牙关,眼眶通红地说道。
秦川笑了笑:“放心吧,等伤好之后,你们要是还愿意从军的话,可以进讲武堂当教习,也可以到新兵营当教官,或者到军务司任职,运筹帷幄,一样能杀敌于千里之外。”
“将军……”
“别说话了,好好躺着养伤。”
秦川一一检查过他们的伤势,又关怀几句之后,便继续往里走。
没走多远,前面忽然传来了罗大牛的骂娘声。
秦川眉头一皱,拐进另一间偏院,正好看到龇牙咧嘴的罗大牛,一个老兵正用刀子在他大腿上挖箭头。
“轻点,轻点,你他娘的是不是存心整老子……”
“哎哟,啊……等老子伤好了,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秦川不由有些好笑,走过去拿起一截木棍,递到他面前。
“大当家的……”
见秦川来了,罗大牛裂开嘴,脸上一边抽搐一边呵呵笑了起来。
“咬着。”
秦川把木棍递到他嘴边。
“啊……好。”
罗大牛乖乖咬住那根木棍,再也没法骂娘了,只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别怕,手脚利索点就行了,他以后要是敢收拾你的话,我收拾他。”
秦川又笑着拍了拍那名正操刀的老兵。
“多谢将军。”
那老兵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继续专心地挖箭头。
很快,罗大牛的大腿破开了一道伤口,从中取出一枚带倒刺的三棱箭。
那名老兵掰开伤口,秦川亲自拿着葫芦,往伤口里倒烧酒,把罗大牛给痛得哼哼唧唧。
紧接着,老兵取出针线开始缝针。
忙活了老半天,那伤口终于缝合好了,再包扎好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