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夜他们却对眼前和边关景色大有不同的街市颇为好奇,揣着小手,瞪大眼睛望着熙熙攘攘、穿梭不停的行人。
他们这回落在一处没有路人往来的内城角,从一条小道上转出后便是店铺林立的街市。
店铺前是一排的私家小铺,一家挂着“许家鱼羹”的走街车后,露出老板那张满面含笑的壮实脸庞。
他的双袖挽得高高,右手娴熟地甩着汤勺,一个起落便出锅一碗滚烫的鱼羹。
不远处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上飘着几只青盖玉帘的画舫,最近处的一只里,几位袍裙明丽、珠翠着身的妇人围着一只矮几端坐,上面堆满了他们不曾见过的糕饼蔬果、瓶盏花草。
岸边的孩童追着游街串巷的小贩跑了一路,挂搭僧比比皆是,大多是从各地慕名而来,想去洛阳城的白马寺朝拜。
一名富家公子昂首骑着一匹高头枣红马,颠颠儿地往前踱着,他身后的三名壮汉急急地越过枣红马,奔到一间贴着花招儿的窄门前,舔着脸掏出一串铜板,送到守在门前的小厮手上。
咿咿呀呀的唱曲声隐隐传来,听得五人好奇不已,只有成牧还在为入错了幻境而担忧。
傅丹枫拉拉他的衣袖,用折扇指着壮汉站立的方向,问道:“小牧,那是何处?”
成牧抬头一看,心不在焉道:“那个地方叫勾栏,是异界中的娱乐场所。”
“何为‘娱乐场所’?”
“就是听唱曲,看杂耍,听说书的地方。”
曲南山忽然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成公子的书中提到过‘勾栏瓦肆’,想来便是此处了。”
成牧点点头,让他去向其他几人科普古代娱乐方式,自己却皱着眉头四处打量。
之前都有人主动过来接应,带入境之人去正确的位置,这次怎么到现在都没人来?
谈巍没跟进来,想问他也找不到人。
他仰头看了看,目之所及处倒是有不少麻雀,只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和谈巍通眼共视的麻雀。
坐在铜镜前的谈巍望着眼前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丁队去的地方怎么不是白居易的幻境?
他沉吟片刻,起身走到小院中,仔细观察着那扇入境之门,发现门头上的“白居易”三个字蒙上了一层微若不察的白光。
幸亏谈巍曾经听师父傅望明提起过先文圣的秘学叠境术,否则根本不会察觉这三个字有什么异样。
他心中一惊,很快又想起了什么,迅速回到小屋。
关上门,他从怀中摸了许久,从贴身的衣衫中取出一张普普通通的素色笺纸,以指代笔在上面写了几下。
一行娟秀小字在素笺上显出:“叠境术,是你?”
小字消失不见,他焦急地捧着笺纸等了十几个呼吸,两个简单的字很快在纸上显现:
“是我。”
谈巍松了口气,没有再问,把素笺藏回怀中,继续使出追踪术,留心着丁队的一举一动。
幻境里的成牧等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还是没有见到接应之人。
兴奋的曲南山讲得口干舌燥,把自己从《异界见闻录》中读到的背景知识说了个遍。
只有尤未雪很快从对这个幻境的好奇中抽身,见大家伙都还在原地站着,走到成牧身边问道:“我们眼下该去哪?”
“我也不知道,再等等……”
就在这时,一名布衣老农喘着粗气跑到成牧身后,拉住他的衣袖着急道:“朱小官人,老汉我可算找着你了!”
朱小官人?
北宋的诗人、词人里都有谁姓朱啊?
成牧在脑中光速思考了片刻,还是想不起来。
他眼珠一转,对老农拱手道:“老丈辛苦,你怎么知道要找的就是我?”
“怎的不是你!你朱敦儒小官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去了一趟东京,连我陈老汉都不认识了?”
居然是词俊朱敦儒的幻境!
看来这回得写词啊。
还好我对他的人生很感兴趣,才背了他几首词,不然这次就要抓瞎乱写了。
这里想必就是朱敦儒的家乡,也就是洛阳城。
成牧松了口气,笑道:“认识认识,突然回到洛阳,还有点不习惯了,请陈老丈莫怪!”
陈老汉大剌剌地摆摆手,憨厚一笑:“朱小官人,跟老汉我就别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的,今日来得匆忙,没带些帮手……哎,你们的行李怎的一件也没有?”
他往丁队六人身后看了又看,见他们全是空手而来,抓抓脑袋很是不解。
朱小官人出发前明明说了,等他从东京城回来,定要给我们这些庄稼人带点新鲜玩意,难道忘了?
成牧催动灵力,心中默念道:“装着行李的推车一辆,出境后,化形之物消散。”
隐在宽袖下的左手旋即一动,身后的树荫下立即化形出一辆装满行李的四轮推车。
他微微转头,指着包裹对陈老汉道:“都在那。”
陈老汉扭头一看,见那几个包袱装得满满当当,一边跑过去推车,一边欢喜道:“嘿!老汉我也能见识见识东京城里的时新玩意了!
朱小官人,这回去东京城有写什么新词没有啊?”
“写了写了,回去拿给你们唱。”
陈老汉欢乐地哼起小曲,推着车跟在他们六人身后。
尤未雪在一旁越听越觉得不对,见其他四人还沉浸在洛阳城的繁华之中,悄悄走到成牧身边道:“我们选的幻境不是‘白居易’吗?你怎的被叫做朱敦儒?”
“我们入错幻境了。”成牧低声道。
“啊?!”
尤未雪大惊失色,成牧连忙做了个手势,让她悄声些,迅速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过了这么久,谈掌事都没来找我们出境,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谈掌事想让我们将错就错?”
成牧点点头。
尤未雪眉头微蹙,望了一眼还在兴奋中的队友,和跟在身后推着小车,哼着小调的陈老汉,无奈地叹了口气。
成牧见她如此苦恼,笑道:“尤姑娘,入哪个幻境都一样,反正需要法术的时候你上,需要脑子的时候我上。你这么忧愁,是准备把我的活都干了?”
尤未雪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脸上的愁思消散了不少,叹道:“罢了,只能见机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