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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姓钟,名云舒,愿为张节度使和诸位献诗一首。”

钟云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傲,为自己能抢在成牧前面大出风头而兴奋不已。

成牧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在堂中手舞足蹈,心想就让你这块砖头来引一引王昌龄先生的千古名篇。

张敬忠大手一挥,呵呵笑道:“钟掌书记好诗兴!我等洗耳恭听!”

钟云舒得意地念道:

“漫天黄沙入玉门,

飞雪朔风几度春。

试问雄关谁镇守,

张家帐下见真身!”

话音刚落,底下有人奉承道:“好!好一个‘张家帐下见真身’!”

钟云舒故作谦虚地拱拱手:“此诗题为《送河西节度使张敬忠》。”

成牧却暗暗一笑。

就这破诗,也敢拿出来用。

别说《唐诗三百首》了,就算收个三千首,你都挤不进去。

那名胡人大声喝彩,提起酒盏痛饮满杯,对张敬忠笑道:

“中原真是藏龙卧虎,想我粟特人也有俗语曲调,但说唱起来,怎么都比不上中原话这般顿挫有致,可用之字词没有这般丰富。

我也是习得了中原语之后,才知道这字词竟然可以有如此之多的变化和意思,怪不得能写出传颂佳句啊!

张节度使,你麾下有这般诗才,叫我等好生羡慕!”

一通拍马之语听得张敬忠十分满意,连声道:“钟掌书记,此诗写得甚佳,来人,重赏!”

钟云舒拱手一拜,接过赏银,他双眼斜了斜成牧,尾巴简直翘上了天,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脚步轻快地回到座位上。

尤未雪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一首破诗,满是奉承之语,没有半点边塞开合大气的豪迈之情,更是全无意境,也好意思拿出来!”

傅丹枫对他的行为很是不爽,闷一口酒道:“这竖子,到底懂不懂文人墨客的谦虚清傲,拿了这点赏银就飘了,简直笑掉大牙!”

丙队中有人听见他们的吐槽,狠狠地剜了两人几眼,扭头不停地夸赞钟云舒。

上方又响起张敬忠的声音:“还有哪位掌书记愿意作诗一首啊?”

林非夜气呼呼地拉拉成牧衣袖,传来简单有力的一句话:“小牧,上!”

在丁队四人的满心期待中,成牧甩甩衣袖,起身高喊道:“在下王昌龄,愿作诗一首,催酒助兴!”

他整肃衣袍,迈动大步走到堂中,面对张敬忠施施然一拜。

张敬忠见他才不到三十岁,脸上却有着超乎年龄的非凡气度,举手投足间,衣衫飞动,一股斐然文气跃跃而出。

“王掌书记,请!”

成牧又是一拜,转身面对众人,大步走到门前,望着远方隐隐现现的巍峨山脉,高声道:

“青海长云暗雪山!”

堂上众人浑身一震,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座隐在黑夜中,连绵不断的祁连山。

他们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千难万苦翻山而来,踏过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登上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穿越飞沙走石的戈壁险滩,绕行灿若明珠的青海银湖。

这半句诗,勾起了他们一路的艰难险阻,也让他们为自己这般渺小,却能征服这种种险境而骄傲自豪。

成牧转身看着堂上众人,在他们灼灼的目光中缓缓念道:

“孤城遥望玉门关。”

几名武将心中顿时涌起千种思量,万般愁结。

他们常年驻守玉门关,一直将那座方形孤城视为一座禁锢住他们自由的牢笼。

今晚听到这一句,胸中却忽然升起勃勃正气。

自己虽然在边关吹着寒冷如刀割般的朔风,在日复一日的巡逻和视察中疲累身躯,但自己守住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道镇住突厥和吐蕃的关卡。

身为稳固边关纷乱,守卫中原万万百姓安居乐业的将士,何其浩荡,何其壮烈。

一生守关立孤城,足矣!

他们眼含热泪,饮下杯中酒,对眼前这名年轻人初到此地,却能理解自己心中之意而顿生敬佩。

在将士们的心潮澎湃中,成牧踱步而归,望着端坐上方的张敬忠拱手一拜:

“黄金百战穿金甲!”

这一句在张敬忠心里翻起排山倒海之势,震得他说不出话,一股英雄豪气烈烈而起。

这青年人竟然知晓我在边关这些年的百般涤荡、费心筹谋?

比邻之间便有强敌,南北夹伺日夜忧心。

就算是一场小小纷扰引起的兵刃之战,都不能有半点懈怠。

到如今,试问哪一回不是用血肉之躯去拼杀?哪一回不是用尽全力去守护?

人人羡慕我得高位,穿金甲,领万兵,却不知这着身的金甲有千斤重,使我不得一枕安眠。

再次望向眼前之人,张敬忠的眼里满是赞赏。

成牧环视一周,只见众人各有所思,几名胡蕃人也满涨汹涌澎湃的豪气。

他气沉丹田,大声诵出最后一句:

“不破楼兰终不还!”

“好!”

堂上传来一阵高喝,众人只觉得血脉喷张,恨不得立即手持长矛,奔上战场彻夜厮杀。

那几名胡蕃人登时瞠目结舌,原本澎湃的豪气消散如烟。

他们一路行来,早就在各个关卡见识了河西军的井然有序,严整守令。

这般治军之道,这般军纪军规,岂是我等这小国寡民可以匹敌的?

此人诗句中的楼兰国早就已经消失,要破谁而还,难道我等还不明白吗?

中原的诗歌都这般豪迈恣肆,我等还折腾个什么劲,早早俯首臣服才是长久之道啊。

见那几名胡蕃人的脸上浮现一丝怅然若失和心服口服,张敬忠很是满意。

是该写几句诗震慑那些胡蕃人,方才忙着饮酒谈笑,差点忘了这事。

这个王昌龄实乃良才也,他这一首诗不过短短两句,却有实有虚,既赞扬了我河西军的铮铮铁骨,又威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胡蕃人。

此人可堪大用!

“王掌书记实在令我刮目相看,敢问此诗何名?”

“《从军行》。”

“《从军行》……”

张敬忠口中念念不绝,很快高声道:“王掌书记方才怎的坐在那角落里?来人,请王掌书记上坐!重重有赏!”

成牧眉梢一挑。

《从军行》不过是王昌龄众绝句中的小小一首,便能有如此惊座之势,我盛唐气象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没等赐座的椅子搬来,一名将士大声道:

“王掌书记,你这首诗到底是如何写成的?我极爱作诗,又总是不得法,可否请你教授一二?”

“我也想学习这等开合大气之作!”

“张节度使得人!”

“王掌书记,不如就坐在我这边吧!”

“不不,还是坐在我这边吧,我这里美酒佳肴多等很!”

见成牧的座位被堂上之人换来换去,丁队四人的心情甚是舒畅。

他们昂着头望向钟云舒,只见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见了他这副模样,丁队四人更是解气,忍不住倒上葡萄酒大喝特喝。

谈巍心中也惊叹不已。

这荒野来的小子,真是时时令人拍案称奇啊。

没有人注意到,一丝细小的金气从文道众人怀中的诗册里流出,飞向成牧。

他们也已然忘了,《从军行》的第一句曾经写在在《待补全》篇的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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