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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中秋过后天渐转凉,庭前的桂树又一次黄了叶子，铺了满地的金黄。
待到邺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北疆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在霍成和宋志昂的配合下,羌戎十万大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不过三个多月便死伤殆尽,唯余下几千人拼死保护着羌戎王隗罡突破重重包围，逃进了沙漠深处。
天越发冷了。
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北疆传来消息,宋志昂率神机营数百先锋于沙漠深处生擒羌戎王隗罡。这一次，隗罡再没了十年前的好运，他的食言而肥让光熙皇帝不再相信他的任何言辞，圣令一下,隗罡的人头便被宋志昂割了下来，挂在了北疆关外城墙上。
经此一役,羌戎十四部所有的勇士几乎都在这场长达三个月的战争中马革裹尸，剩下的多是些老弱病残和妇孺,整个部族元气大伤。十年间连受两次致命打击,这个部族再也不似从前的野心勃勃和侵略性,失去了最后一个王的他们分裂为南北两部，北羌戎遁向了漠北更深处，从此消失在世人眼中。而南羌戎则彻底归附大奕。
纵然朝中有一部分的人不主张将外族纳入大奕,但光熙皇帝却没有像成帝那般犹豫，他着令户部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收编前来称臣的南羌戎族人，而那片广袤富饶的草原也随之纳入大奕的版图,称北雍四州。
这一战宋志昂屡立战功，大军开拔回邺城的路上，光熙皇帝便忍不住连下两道圣旨嘉奖他，擢升他为正三品昭勇将军，金银财宝，良田美玉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最让人震惊的却不是这些，回到邺城，大军驻扎在城外，而霍成和宋志昂二人则依照惯例先进宫面见光熙皇帝。随后便有消息传来，光熙皇帝不知道从哪里为宋志昂找来了一个“游方大夫”，此人据说擅长男科，为宋志昂诊过脉后更是方言称不出半年定能让宋志昂“重振雄风”。
一时间邺城许多纨绔子弟或斗鸡走狗的游手好闲之徒私底下拿这件事做起了赌局，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此事乃是无稽之谈，如果宋志昂那说不出口的毛病能治得了，他当初何须急急忙忙地去跟常乐长公主退婚，将成为皇室驸马的大好机会拱手相让。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半年后，还真让那“游方大夫”治好了宋志昂的难言之隐，其后，光熙皇帝更是亲自降旨赐婚，将抚远大将军的嫡幼女陈瑶许配给宋志昂为妻。陈瑶乃是陈皇后嫡亲的妹妹，而光熙皇帝则与陈皇后鹣鲽情深。娶了陈瑶，相当于同陈皇后成了一家人，如此算来，宋志昂最后还是与皇家扯上了关系。这叫许多等着看他笑话的人纷纷闭了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霍成和宋志昂先后进了紫宸殿，一番嘉奖自然是少不了的，待定下了庆功宴的日子，一众臣子退下，君臣三人进了内殿，光熙皇帝将他一早就寻来的“游方大夫”宣了进来。
说是“游方大夫”，实则是霍成一手调|教出来的暗卫中的一个，贴上了几缕胡子，变了个面目作数罢了，总归除了霍成和光熙皇帝，没有人见过这些暗卫的真实面目。
光熙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宋志昂便面露震惊，下一瞬他直直跪在了地上，向光熙皇帝请罪，“皇上恕罪，臣……”
他怎么也没想到光熙皇帝会知道他那坠马“不能人事”其实不过是瞒过众人的一个幌子，但既然光熙皇帝已经知道了，那么他这欺君之罪是逃不过了。
熟料光熙皇帝却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地率先跟他装起了糊涂，“你何罪之有？朕不过是给你找了个大夫，爱卿身强体壮，神医的医术又是世所罕见，相信不出半年定能让爱卿得偿所愿。如此，朕也算是给了光化姑姑一个交代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志昂再不明白光熙皇帝的心意便是天下第一蠢物了，他怔了怔，双目赤红，没有顺着光熙皇帝的话起身，而是垂首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臣，谢皇上恩典。”
其实他一直知道常乐长公主早已心有所属，且那个人不是他，有知道这几年常乐长公主想尽了办法想让太后和光熙皇帝出面收回他们之间的婚约，但都被他挡了回去，甚至太后寿辰那一日，也是常乐长公主让身边的大宫女珊瑚引他去了花园里，让他亲眼目睹了她和贺瑾相拥亲吻的一幕，他知道，她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但他依旧不愿意如她所愿。
直到她被太后禁足在永安宫里，命人想方设法带了一封信给他，信中写道，请他配合她做一件事。三日后她会想办法出宫一趟，在平乐坊那家她常去听戏的戏园子的雅间里，与一个早已安排好的戏子演一出戏，而到时候，他只需要带人前去撞破便可。到时她名声已毁，而他自可与宋夫人去御前“理直气壮”的要求退婚。
直到看了那封信，他才知道，原来她竟然这么不愿意嫁给他，为了能让他们之间的婚事作废，竟然不惜主动败坏自己的名声。名声与清白，对女儿家来说何等重要，她竟然当真说不要便不要了。
那一夜他在书房里坐了一夜，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那一刻他便决定了，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既然她不愿意嫁给他，那他便成全她。这才有了后来坠马一事，那一天也算是上天都在帮他，倾盆暴雨打得人根本睁不开眼，也没有人看清楚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被马踏伤了……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终此一生孑然一身的打算，甚至此事连父母都瞒了过去。
然而在今天，光熙皇帝却亲手，为他这一幕“孤独终老”的戏拉下了帷幕。
光熙皇帝笑了笑，让宋志昂起身，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本就是思若对不起你……”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父皇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她做出的这些事，旁人可以不管，他这个哥哥却不能置之不理。也算是妹债兄偿了。
再者，宋志昂经此一事后对他定会更为忠心。
算一算，也是一举两得了。不亏，不亏。
看到光熙皇帝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亮光，霍成就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了。这个人，从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如此，表面上诚挚热心，见着谁都是捧着一颗心来对待，其实心里自有一笔账，浑就是个芝麻馅儿的汤圆儿。不知道多少人被他那副面目给骗了，就连成帝也不例外。
霍成勾了勾唇，朝光熙皇帝拱了拱手，示意自己先行退下。光熙皇帝知道他此刻恐怕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三个月未曾见过的小娇妻，便大手一挥准他退下。
大军一班师回朝，阮蓁就收到了消息，但她没料到会这么快，或者说，是霍成刻意命人隐瞒了消息，以至于阮蓁听到双碧的话时候愣了一瞬，杏眼圆睁，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说大哥哥已经进府了？”
双碧是跑着来的，闻言喘着气连连点头。
不是说还有三两日才到吗？”阮蓁喃喃道。
然而下一瞬，她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站起身，提着裙子小跑着了两步，似是觉得这样太过心急，太不矜持，她咬了咬唇，压住了内心的急切，变跑为走。
霍成进了院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心心念念了三个多月的小妻子提着裙摆走出房门，见到他的一瞬，她便弯了眉眼，止住了步子，站在廊下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