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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花灯如昼
常乐公主平日里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咧咧的,可她又不是真的蠢,该知道的事她心里都门儿清。她心里明白,纵是父皇再疼爱自己,可他若是知道自己在千方百计地打听他的臣子的消息,不管她的本意是什么,也难免让人起疑,毕竟她身后有母后和四哥。柔妃和她的好二哥可就等着抓到他们的把柄好在父皇面前狠狠说上几句呢!
且她还要顾及自己的名声,若是让别人知道她在打听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宫里那些人可是最爱干那捕风捉影的事儿,指不定到时候暗地里会想出什么龌龊的话语来议论她。
而且、而且他只是长得格外俊秀,气质比旁人稍稍清雅了些,若是德行不好呢?那她岂不是要怄死!
常乐公主躺在黑漆嵌螺钿花蝶纹金丝楠木架子床上,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翻了个身想了想,又把大宫女珊瑚叫了回来,趴在大红满池娇的枕头上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算了,把人都叫回来吧……”
就算打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也不能天天追着他跑呀!她可是堂堂公主!
珊瑚从常乐公主两岁起就跟着她,如今已有六载,闻言当即明白常乐公主所谓何事,应声道“是”,便退了出去。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常乐公主把头埋在枕头上不甘心地哼哼。
可他是真的好看呀!
常乐公主头一回后悔起自己没能好好听夫子讲课,抓耳挠腮地想了又想,最后竟是想起一句话本子上的话——
真真儿是位清雅如仙的俊俏郎君!
咿!常乐公主摇了摇脑袋,偷偷羞红了脸儿。
转眼便是上元节,成帝在宫中设宴,三宫六院皇子公主尽皆到场,歌舞刚刚开始,太子便寻了个由头告退,成帝不动声色地循着他走的方向一瞧,殿门外探头探脑朝着太子不停招手的小家伙可不就是常乐公主!
自己这个小女儿性子活泼,最是坐不住,嫌宫宴无趣,年年上元节都要偷溜出宫去玩。这个成帝是知道的,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这么一个嫡女,自然是要百般疼爱,千般呵护的,只要她能事事顺心,便是离经叛道一些又有何妨!大奕唯一的嫡公主,金尊玉贵的,谁敢说什么。
只是这一回怎么还带上太子了?成帝召来太子近侍一问才知,原是太子“不慎”把六公主的“秘密”抖了出去,为了将功折罪,只好答应了她几个条件,其中便有上元节带她出宫去看花灯这一件。
这鬼灵精!”成帝失笑,对上一侧皇后无奈的目光,大笑道:“皇后不必担忧,且让他们去吧!”
对于和皇后的这一双儿女,成帝是极为满意的,太子明达热忱,大智若愚,可堪重任;常乐公主开朗纯真,乐天达观,是他和皇后的开心果。且二人兄妹情深,这是成帝最欣慰的事。
思及此,成帝不由轻握住皇后的手,“皇后辛苦了。”
相伴二十余载,成帝对霍皇后虽不再如当年那般热烈,却仍是温柔爱重,这才让中宫的地位如磐石般坚不可摧。
坐在皇后下首第二位的柔妃见此揉紧了帕子,以眼神示意齐王。
齐王是成帝的二皇子,今年二十一岁,四年前成亲,被封为齐王,出宫建府。
自成亲后齐王好似一门心思都扑到了王妃身上,府衙也不常去了,去了也只是点个卯就走,成日就和齐王妃待在府中研制胭脂水粉,当起了逍遥王爷。
接到柔妃的示意,正和信国公把酒言欢的齐王撇撇嘴,百无聊赖地起身,理了理袍服,绕过案几,朝成帝揖手道:“父皇,儿臣前几日作了一幅画,自觉得意,想请父皇和皇弟们评赏一二。”
他摸了摸鼻子,又道:“这个……画得好了,父皇就夸一夸儿臣,若是画得不好,父皇也别贬得太狠,今儿个是上元节,父皇好歹给儿臣留个面子,不然儿臣以后就真的只能去西大街开个胭脂铺子了。”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妃嫔们犹矜持些,年轻些的皇子们却是捧着肚子大笑不已,“二哥近来越发逗了!”
内侍展开画卷,只见笔法洒脱,意境悠远,可见作画之人内心,成帝粗略看了一眼,道:“跟谁学的?”
信国公。”
成帝似笑非笑地觑了一眼信国公徐晋,挥手命内侍收起画卷,不点评画卷,而是意味深长道:“该跟你睿皇叔学。”
齐王眼睑一跳,不自觉僵直了身子,却仍是装作没有听出成帝的话外之意,语气随意,“论起书画,自然还是皇叔的好,父皇既然都开口了,那皇叔,侄子以后就多有叨扰了!”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西大街上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数不清的花灯自街头连到街尾,只等天色再暗些,花灯齐亮,到时便是一幅人间不夜天的美景。
翠盖朱缨马车在禾丰楼前缓缓停下,当先下来的是位年轻公子,身穿月白银丝暗纹团花长袍,长身玉立,肃肃如松间徐涛。
年轻公子下了马车,回身从马车里抱出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只见她穿着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肤白赛雪,琼鼻樱唇,一双大眼流光溢彩,眉间一点朱砂痣,精致的浑似画中走出的玉人儿。
路人纷纷驻足,直到那对兄妹走进了禾丰楼才堪堪收回视线,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