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稍稍西斜，河岸上歪过来的大树投下了影子，将大半个乌篷船都遮掩了起来。
全伯眼底的欣喜却是遮掩不住，甚至连脸上的皱纹也凭空添了两条。
靖嵩法师讲经时……好似说——
异相无我。
全伯眼神忽的变得坚定起来。
对，就是这般所说。
郎君比着慕捺罗“看”到是金山，这定然是无我之境，又结于金山。
全伯又瞟了一眼鱼乐，心底里在悄悄地活动着。
当时靖嵩法师讲，“异相无我”乃是第二层无我之境，比平日所提之“无相无我”高出一个境界。
又说之上还有一层，好似是“无相无我”。
全伯下意识地侧抬起头来，右手伸起，在左手地袖子上挽了挽。
唔，也记不真切了。
全伯右手伸直，换为左手去挽右手的袖子，右手袖口有些开线了，挽起来有些不便。
无妨，世间又有几人可达到这般境界。
郎君，果然是身具慧根啊。
全伯终于挽好了袖子，微微眯了一下眼。
最为神异的便是能得到宝鱼的青睐，郎君不仅痨疾尽去，身子也一天强过一天。
如今更是学得吐谷浑所传佛法的手印，将来……
全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看到自家郎君的勃勃英姿，凛凛威风。
想着想着，脸上又是堆叠起了皱纹，漾起几分笑意。
在水面滞游着的鱼乐，一看到全伯眼神不断变幻，脸上却始终堆满了笑，就知道现在全伯的心里头肯定又在瞎想什么。
“咕噜噜——”
鱼乐缓缓地吐出了一串泡泡，表达了一下自己内心的些微无奈。
全伯什么都好。
照顾小“盛饭”照顾的好，做的饭……
也还马马虎虎吧。
尤其是爱夸我，这点特别好。
可就是爱自己瞎想这点，实在是让鱼尴尬。
“全伯，我好些了。”
白衣少年放下揉眼的右手，又眨了两下，随后仰起头来，笑着看向全伯。
“好，好……”
全伯有些迟缓地应着，心里还在想着其他事。
应了两声后，全伯才反应过来，连忙侧向挪了一步，微微俯下身。
“……郎君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白衣少年听到全伯的问话，先是轻轻地眨了眨眼，而后看向河对岸。
“倒是无事，嗯……好像还有金山的影子……”
白衣少年一边呆愣着眼，说着话，一边伸起双手在身前比划着。
哈哈，可不有影子嘛。
你对着太阳看，不用半分钟，再看哪儿都是光灿灿的。
鱼乐摇着头摆着尾，心里又不禁吐槽。
一个视觉暂留现象而已嘛。
大惊小怪的。
“……这般……这里还有……”
白衣少年口中依然喃喃着，两手还在虚空中快速挥动。
看其样子是个近似于像素一般的方块儿山，山上都是小块儿的方块儿。
乐高吗？
“噗噜噜——”
鱼乐不禁从嘴里冒出一团泡泡来。
忽的，白衣少年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眼睛又眨巴了两下。
“……没有了。”
白衣少年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还在想着自己“看”到的金山。
片刻后，白衣少年稍稍用力地摇晃了两下头。
“……怎的就没有了呢，还想再看看呢……”
语气中又委屈又遗憾。
哈哈哈，小“盛饭”，就知道吃。
可不没有了嘛，视觉暂留，还能在你眼前挂一辈子啊。
鱼乐心里笑骂着，却也觉得有趣。
不就是乐高嘛，我给你把它拼起来。
鱼乐心念微动，将悬停空中的水团展开，按照白衣少年方才两手比划的轮廓变幻。
这时鱼乐才发觉，把水变化成方形比变化为圆润的形状，难了许多倍。
自己竟是生出几分力不从心之感。
“咕噜噜——”
鱼乐深深地鳃吸了一口，又随即突出一串泡泡。
泡泡零零散散地浮出水面，却又如同被吸引到一般，尽数贴附在鱼乐身上。
鱼乐感觉自己身体里似乎突然多了几分暖意，再操纵水流变化方形的时候，明显轻松了起来。
没劲儿的时候吐个泡泡。
鱼乐在心里悄悄地总结着。
没过一会儿，鱼乐突然发现——水不够了。
白衣少年比划的体积较大，早前就悬停空中的那团水已是不足以构建。
鱼乐尾巴轻轻向上一摆，一道水柱顿时从河中飞出，在鱼乐的心念控制下，弯弯转转地与之前的水团汇于一处。
很快，鱼乐就用水在空中“重建”了白衣少年的“幻觉”。
“小白白，这里少了……”
白衣少年伸手指着右边，然后在空中虚划了一下。
此时的白衣少年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腾得一下从圆凳上站起，两手急急地比划着。
似乎是急于还原出金山的形状，免得遗忘。
又似乎仅仅是发现了好玩的玩意儿，积极投身其中。
鱼乐心头漾起几分温润，接着心念微转，迅速在白衣少年比划的地方补上了一块儿。
“这儿……”
白衣少年口中说着，脚下往后小退了一步，同时左手在左边比划了一下……
如此，白衣少年每比划一下，鱼乐就迅速在他手边补充上方形的水块儿，白衣少年就再往后小退一步。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鱼乐又一次泛起力不从心感觉的时候，“啪”的一声白衣少年的两手在胸前拍了一下。
“好啦！”
说完，白衣少年歪着头，眼睛向左上方瞟着，心里极力的回想着金山的形状，而后又正眼看着眼前水光琉璃的“金山”。
“……就是这般，小白白，你太厉害啦……”
白衣少年高兴的手舞足蹈，全然忘记自己对鱼乐的称呼并不是“宝鱼”。
嘿，看来古代的少年儿童也喜欢“积木”啊。
鱼乐看到扭来扭去的白衣少年，缓缓地划了划胸鳍。
嗯，现在是“积水”。
虽然水并没有完全均匀地分开，不过这么陡然看上去，还是很壮观的嘛。
鱼乐心头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也因与白衣少年同乐而将快乐翻倍。
然而，只过了片刻，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郎君，这金山……”
说话的是在侧边站着的全伯，此刻右手松松垮垮地提着，屈着手臂指向“金山”。
“……怎的是一座宫殿？”
宫殿？
明明是山。
虽说是有些像素的即视感。
鱼乐心里有些不喜，感觉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怀疑，被否定。
白衣少年将信将疑地向侧边走了两步，随后眼神惊讶，口中发出声音。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