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连帽卫衣,娇小的身体陷在椅子上,在母亲一声难以置信的怒骂中,她脸色发青地瞪着眼,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脆弱。
她用力地挣扎,却始终无法从母亲的掌心里挣脱,最后,女孩咬了咬唇,倔强地说:“那又怎么样,那又关你什么事?你管过我吗,现在来这装什么好人?”
“我没管过你?!”女人大声叫了起来,怒不可遏,“如果不是我把你生下来,如果不是我每个月给你寄钱,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你要是觉得那个男人更好你就去跟他!别打电话给我!”
尖锐的嗓音充斥在公交里,几乎快撕破雨夜的沉寂。
就在这时,天边陡然落下一道闪电,白光劈开天地,伴随轰隆巨响,照亮了车窗外的景象。
游西雀无意一瞥,却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外面居然有一辆外型一模一样的公交车!
随着天色变暗,车里的灯已经开了,暖黄色的光芒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暖的人气,这也让游西雀坐在里面的时候,感觉不至于太可怕。
但另外那辆车却截然不同。
车里没有开灯,玻璃上沾着斑驳暗红的血迹,就在车窗内,一张张阴沉的脸贴在玻璃上,幽怨冰冷地看了过来。
一共八张脸。
那对老夫妇、争吵的母女、中年阿姨、神经质的中年男人、还有最后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司机不在那里,这是他在前面开车。
“咦?不对!”游西雀蓦地眯起眼,“司机不在那里,那多出来的那张脸是谁?!”
定睛一看,却见最末端那里有个女人,长了一张和游西雀一样的脸,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角弯得很开,笑容诡异。
噼啪!
车窗玻璃碎了!
而外面那辆汽车也随之消失不见,13路公交如同海洋里的一片孤舟,在风雨飘摇中显得格外孤寂脆弱。
游西雀抿了抿唇,“那辆汽车简直就像是这辆公交的镜像世界,映着这辆公交真实的场景。”
到这里,她已经不再指望这辆车上还有活人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还活着。
但继续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也会变成鬼。
在女人说完那些话之后,女孩蓦地睁大眼,眼中闪过茫然和无措,但更多的是受伤。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沮丧地瘪下嘴角,一把拿起自己的背包,沉默地坐在了离母亲远远的位置。
话说出口,女人也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脸上闪过懊悔,但母女间陌生的关系让她无法出口挽回,于是她只能抿了抿唇,神色不愉地双手抱臂,冷冷看着窗外。
这场争吵短暂停止了。
游西雀冷眼看着,无法从乘客们的表现中判断出究竟谁才是那个“鬼”。
旁边的中年阿姨啧啧说道:“我看啊,这对母女关系看着不怎么亲,女孩爸妈十有八九离婚分居了……”
“为什么啊?”游西雀笑眯眯的,配合着地问。
“看出来的。”中年阿姨瞟了几眼,经验十分老道。
“从她俩上车我就发现了,母女间坐得那么开,中间话也没几句,再说刚才当妈的说的那些话,可还不够明显嘛?不过我看这孩子也不像是想要去找她爸还是怎么的,应该是这对父母离婚后谁也没在管她,但她心里应该还是对妈妈还是有点期望……哎,可怜。”
其实事情和中年阿姨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林香垂着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想哭,但怎么也哭不出来。
父母离婚后,她是由外公外婆带大,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但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父亲嗜酒且嗜赌,可能连自己有个女儿都忘了,母亲倒是对她有一份心,每个月都会给外公外婆寄钱,给她用的。
不能说没有管过她。
她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
可也不能说管过她。
妈妈从来没有回家看过她。
妈妈说的话也很可怕,听起来就好像、好像她拖累了她一样。
这时,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一块手帕,“眼泪擦擦。”
林香扁了扁嘴,“我没有哭。”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把手帕接了过来,抬头的时候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眉眼冷冷的,看着不太好亲近。
然后她看见这个姐姐笑了起来,“没哭就好。”
她一笑,又觉得浑身的锋芒收敛了,变得温柔亲切。
游西雀打量着她手腕上的伤,“怎么回事?你才十来岁吧?另外割腕其实没那么容易死,伤痕还难看,以后一辈子跟着你。”
林香愣了愣,乖乖低着脑袋,“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时候会特别不开心。”
“没什么好不开心的。”游西雀拍拍她的头,“你要比任何人都要爱你自己,别人给你的都是短暂的,只有自己的才是永远的。”
“哦。”
林香不知道说什么,应了一声,又闷不吭声了。
游西雀挑挑眉,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
就在刚才她摸女孩脑袋的时候,发现这孩子是有体温的。
至少这辆公交完全变化之前,这女孩现在,应该不是鬼。
想到这里,游西雀忍不住皱起眉,“到底怎么样才能把那只鬼找出来呢?”
这个念头刚落,忽然,耳边传来噼啪一声。
很小,细不可闻。
但也就在那一瞬,游西雀敏锐地警醒起来,与此同时,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危机感,她的心跳倏然变快——
紧接着,余光瞥见一抹鲜艳的红色。
她缓缓低下头。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血液,如同新生的溪流,幽幽地从公交后面的座位流淌而来。
这道血液几乎在刹那浸湿了游西雀的鞋子。
冷汗从额前落下,游西雀循着鲜血流淌的方向看了过去,心跳几乎骤然停止。
最后排的座位上,中年阿姨歪歪地坐在那里。
她已经不动了。
头颅被扭成一个怪异的角度,无力地挂在脖子上,她满脸惊恐地瞪大眼睛,仿佛生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而她的胸口处,却被挖出一个狰狞的血洞。
她的心脏不翼而飞。
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游西雀也不知道,她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仅仅是离开了短短的几分钟,不,或许都没有几分钟,有两分钟那么长吗?
等她再回头的时候,刚才和她说话的阿姨就已经死了。
游西雀脸色发白,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味。
但似乎只有她一个人闻到。
就在这时,旁边的女孩好奇地看着她:“姐姐,你在看什么?”她突然探出头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游西雀甚至来不及给她捂住眼睛,接着便听见女孩奇怪地说,“什么也没有呀?哦……我知道了!”
林香想起游西雀说过自己脑子有病的话,眼睛里顿时多了几分同情,“姐姐你又犯病了吧。”
游西雀茫然地蹙起眉,“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少了一个人。”
“少了?没有呀。”林香满脸诧异,“司机,前面的老爷爷老奶奶,我,和我妈妈,你,还有后面那个看起来很可怕的叔叔,嗯,还有另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叔叔……谁也没有少呀。”
游西雀心里一咯噔。
那个中年阿姨,被遗忘了。
就好像在一场游戏中出局,彻底抹杀了存在。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中年阿姨的尸体,突然,她蓦地头皮一麻,中年阿姨的尸体,原本是满脸惊恐地看着半空中,但就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刹那,眼珠子似乎转了转,突兀地和游西雀对上了视线。
草!
游西雀捏了捏拳头,疯狂想骂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个任务不但毫无头绪,甚至怪事一堆!
但事情的发展,确实和“老鼠”的画上面的情况一样。
车子里的鬼,开始杀人了。
而其他人,对此毫无所觉。
甚至,如果这只鬼把车上的乘客杀完的话,最后画上显示,车里的人全部都变成红色小人,也就是说,到时候车上全部都是鬼!
“不能让那玩意儿继续杀下去。”
游西雀抿了抿唇,眼神倏然锐利,脸上却带了笑,她转头对林香说:“我跟你玩个游戏吧。”
话题突然一转,林香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玩什么游戏呀?”说实话,和妈妈吵架够她伤心的了,她现在也想弄点别的吸引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不过她的手机没有信号,又快没电了,正愁着呢。
游西雀眨眨眼,迅速想了个办法,“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怀疑车上有一个杀人犯。”
“什么?!”林香惊了,骤然压低声音:“杀人犯?!”
可不就是杀人犯?
不过游西雀是不可能告诉她这件事的,她笑眯眯地摇摇头,“不是,我就是这么一说,烘托一下这个游戏的氛围……这个游戏是这样,车里大概有一个杀人犯,你这个位置,坐在车子中间,挺方便的,你留意一下周围的人,看看他们谁举止古怪,一看就不像好人那种,然后你敲一下车窗告诉我,咱两试试谁发现的异常最多,我这里有十颗糖,谁赢了归谁。”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把彩纸包装的糖果来,五颜六色,怪好看的。
林香被这些糖果迷了眼,虽然觉得这游戏不是那么好玩,但为着这些糖果,她心动了!
“行!”
说完,游西雀回到座位后排,和中年阿姨的尸体坐在了一块儿。
沉默片刻,她伸出手,悄悄阖上了她的眼睛。
仿佛没有尽头,13路公交依旧行驶着。
游西雀冷眼观察着车里剩余的几个乘客,这些人不能完全死光,否则就真的完全变成鬼车了。
鬼怪的杀戮已经开始,一个个试探过去就太慢了。
事已至此,不如静下心去等,她倒要看看,那只鬼是怎么杀的人。
就在这时,坐在前面的林香回过头,激动地看看她,又看看前面。
笃笃笃——
车窗不停被敲响。
游西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坐在前面的那位老爷爷,面无表情地握着一个褐色的瓶子,他已经给瓶子拧开了盖,而后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另一个杯子,要分开旁边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