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呼啸的山坳之中,南宫佼儿依旧在缓慢地向前踱步,不知是这山坳另有玄奥,还是因为她走得太慢,这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照理说,没有真元保护的身体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之中早应该倒下了才对,但南宫佼儿却没有,甚至连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在支持着她前进。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个绝世倾城的美人,一头秀发被冰雪覆盖失去了往日的秀丽,早前身上被阴差殴打的淤青在寒冷的天气里已恶化成了破裂的冻疮,脓液粘黏在素色的囚服上一同被冻住,白净的脸上更满是被冻出血痂的口子,此时再精致的五官也透露不出丝毫的美丽,有的只是一个迟迟不死之人,始终没有消失的一丝生机也许是这地狱唯一的“恩赐”吧。
“咔擦……”脚下传来一阵碎渣声,神智迷蒙的南宫佼儿低头看去,原来这里的地上竟满是冰渣,作为罪人的她自然没有鞋袜可以使用,于是赤脚踩在冰渣上的结果就是碎裂的冰渣直接刺入了她的双脚之中,不过该说是幸还是不幸,这样的环境下她的双脚早就被冻得一片青紫失去了知觉,甚至被冰渣刺破了皮肤都没有鲜血流出。
“……这双脚没用了啊。”看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脚,南宫佼儿脑子蓦然闪过一个念头,没有痛苦反而生出了一丝笑意,只可惜冻僵的脸上已作不出任何表情,就如那时一样,“的确是个适合罪人的地方。”
她自然也明白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王季,而雪兰其实和她当初手中的匕首没什么两样,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哪怕是刺向自己最爱的人也无法反抗。但雪兰到底不是匕首,要是当初她能在修炼上更努力些,要是当初她能更小心些,是不是就能帮上王君更多忙,是不是她与王君的结果就会不一样?然而罪果已成,什么都只是借口罢了。
片刻过后,南宫佼儿便尝试着继续前行,只可惜地上满是冰渣,本就只能艰难地踱步前进的她,还没踏出两步就因为站立不稳摔倒下去。于是更多的冰渣刺入了皮肤,甚至与骨头进行了亲密接触,饶是南宫佼儿此时五感已经迟钝了许多,但这番削肉挫骨的疼痛还是让她的面容扭曲起来。
“哈…哈……”南宫佼儿虚弱地喘气,想要从地上爬起,然而手脚却已经开始不听使唤,“这里就是尽头了吗……罢了。画圣前辈,您在吧?”
南宫佼儿话语一出,顿时漫天飞雪尽皆停滞在了空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施了定法!
不过南宫佼儿没有丝毫的惊讶,恍惚之间,她听见了脚步声,随着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神智也逐渐清明起来。
“如何?准备出去了吗?”拓然道人的声音缓缓传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悠然。
南宫佼儿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缓缓开口答道:“……我是该叫您阎罗王,还是该叫你画圣前辈?”
“都可。”拓然道人轻笑一声说道,“阎罗也好,画圣也好,都不过是这地狱之中的一只苦鬼。”
“地狱虽苦,但不及人间煎熬。”南宫佼儿回道。
“所以你的回答是?”拓然道人说道。
“虚幻会蒙蔽双眼,会蒙昧心识,但我心不假。”
“你求的是虚?”
“虚中求真。天为虚,地为虚,人为虚,唯我心真,情有所向,笔有所落。”
话语出口的刹那,冰雪消融,天地初晴,南宫佼儿浑身的伤势竟也随之缓缓恢复!
拓然道人伫立原地,口中不断喃喃:“唯我心真?唯我心真?唯我心真……哈哈哈哈,吾一世欲画得天地之真,你所求却是己心之真,有趣!有趣啊!”
几个呼吸的时间,南宫佼儿已然恢复如初,甚至连衣物都变回了她本来的模样,她缓缓站起,朝着拓然道人微微一拜,她知道拓然道人接受她的答卷了。
拓然道人欣赏地看向南宫佼儿,缓缓说道:“吾求天地之真,最后却被天地之威所慑,最终饮恨道途。如今,虽同为求真之道,但你的道路却与吾不同,吾期望你能不负吾志,亦不负吾道。”
“晚辈不知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但晚辈求道之心为真,前辈可以明鉴。”南宫佼儿认真答道。
拓然道人微微颔首,随后大袖一挥,只见整片天地都开始飞速收缩。南宫佼儿略带惊讶地看着无数景象从远方飞入拓然道人的手中,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一片片可怕的天地尽皆闪过她的眼前,随即仿佛一层白色画卷被撕开,南宫佼儿略一晃神过后顿时发觉自己回到了盘坐在地府的身体之中,而拓然道人正手持十八层地狱画卷站在她的面前。
南宫佼儿回过神来,匆忙从地上站起,不过身体周围的阵旗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
拓然道人看着南宫佼儿说道:“还不接画?”
“是,徒儿拜见师尊。”南宫佼儿赶紧上前跪好接下拓然道人手中的地狱画卷,这画卷不仅是考验的最后一关,同样也是拓然道人一身的心血所在,大道玄妙尽在其中。
“嗯。”画卷递出的瞬间拓然道人的身影便逐渐变得模糊,仿佛墨迹被水淋湿了一半,不过他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地狱虽苦,但不及人间。说起来你与那名后生倒是有缘。”
南宫佼儿微愣,随即朝周围看去,只见方正青一脸呆傻地坐在一旁,看着自己与拓然道人,但却不见冯云的踪影。
于是她急忙问道:“请问师尊,他?”地狱画卷已经在自己手上了,冯云如果进入了画卷之中,此时也该被推出来了才是,既然没有,那……
拓然道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他出去帮你抵挡外面的来人了,你也快些去吧。”说罢,他朝着大殿门口一指,心愿了却,他的一缕残魂也开始消散,已经没有余力再移送南宫佼儿两人达到山外了,只能靠他们自己原路返回。
南宫佼儿心中焦急也不再多话,朝着拓然深深一拜,接着收起地上的阵旗飞速朝殿外冲去。后面的方正青,呆愣了片晌,也赶紧跟在南宫佼儿的身后往外面奔去。
最后只剩拓然道人飘浮在原地看着南宫佼儿离去的背影缓缓笑道:“唯我心真,天动不移……”随着话音落下,一代画圣也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
沉闷的破风声传来,冯云顾忌不了其他,赶紧抽身躲避,然而段康元这一棍不仅使出了全力,势大力沉,速度更是犹如流星坠地,冯云虽然有所反应,但还是没能躲脱!
“咔——”骨头悲鸣了片刻就被冯云痛苦的闷哼所掩盖,一棍砸下,瞬间就将冯云撑起的护体宝光击碎,紧接着便落在了他的左肩之上!刹那间,冯云的整个左肩连同锁骨尽皆断裂,凹陷下去,要不是他主动向下卸力,并且身子骨足够强韧,否则这一棍恐怕会直接伤及心脉!
冯云整个左臂无力的耷拉着,几乎在宝棍砸落的瞬间就失去了知觉,碎裂的骨头刺破皮肤,鲜血将衣服浸染成绯红之色,冯云紧咬牙关忍耐着疼痛,随即在空中转身稳住身形。
段康元见一棍打偏,没能要了冯云小命,当即便被打算逃走,他心中虽有冲霄怒火,但奈何冯云先前的厉害给了他太深的印象。
然而冯云哪会给他这个机会,灵台中绝心咒文闪烁,段康元见到冯云双眼之中七彩光芒隐现,飞退的身子顿时一滞。
“该死的混账!你竟敢让老子丢了一只手!”段康元先前的畏惧瞬间烟消云散,断臂的愤怒在心中熊熊燃烧。若是断臂还在,还能尝试接续,但他的左臂却已被雷电烧成了焦炭,哪里去接,作为炼气修士的他起码要修炼到造化生境才有可能断肢重生,不过对于他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的手啊!”段康元止住飞退的身子,怒吼着又朝冯云杀来。就见冯云胸腹间,白光隐现,随即嘴角电蛇闪烁,“轰——”
雷霆出现的一瞬,段康元似乎找回了神智,愤怒的面容马上变得错愕与恐惧,想也不想就丢掉了手中宝棍,朝腰间摸去。就见雷龙扑杀来的前一刻,一道褐色宝光蓦然出现将段康元包裹。段康元可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就跑来偷袭冯云的,只可惜他还是小看了冯云。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冯云的神识,五行雷诀施展完后,他想也不想便持刀斩出,寒芒刀气瞬间飞出,眨眼间便追上了从雷光中窜出的一道白光。
“啊——”白光被刀气斩中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这是段康元幸存下来的元婴。眼见护身法宝坚持不住,他果断的舍弃了肉身,想以元婴逃跑,只要保住元婴,便有机会能夺舍重生,虽然隐患极大,但总比魂飞魄散强啊,只不过冯云不会容许他再在自己手上逃脱第二次。
斩灭段康元元婴神魂之后,冯云还来不及歇一口气,就听得一声弦音震颤!霎时间,冯云汗毛倒竖,他一边急闪,一边丢下手中长刀立马使出了自己最强的防御招数,渊阴飞瀑!
几乎在至阴寒气涌出的瞬间,一道银光便已穿身而过!
“噗!”银光自冯云的右方腰侧穿过,不仅带走了大量血肉,还留下无数锋锐的金行气意破坏着他的身体,这一箭伤及内腑,顿时让他逆血上涌。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射来的不止一箭,只有最初的一箭穿透了还未施展开来的渊阴飞瀑防御,要是再多中几箭,冯云的小命恐怕已经交代了。
“还不快上!那混账已经受了重伤!谁能杀他,我封他做下任门主!”纯虚子狰狞着朝远处的银虎门弟子吼道。就在冯云被段康元分身的短暂时间里,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救解他急难的段康元,而是飞快与冯云拉开距离,品尝过绝心咒文的诡异之后,他便坚决不再接近冯云。
冯云维持着渊阴飞瀑转过身去,只见纯虚子手持黄金弓站在远处,见冯云看来,想也不想便要拉弓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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