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走了几阶,丝毫没有留意到身边竟有腥红的轻风飘过。这时,他看到巨大阶梯的第二级上竟赫然盘坐着三个人,左右皆是如此,想必另外六面应该也同样有着三人盘坐在上。
但是最为诡异的是这些人并非安然无恙地盘坐在那里,他们已经不能说是人了,而是一具具干尸,而且他们的身体大半已嵌入了身下的血肉祭坛之中,或者说是这血肉祭坛已经将他们的大半身体吞噬!
他们下半身尽皆没入血肉之中,稍好的腰部以上还露在外面,差的则只有结印的双手与头颈还未被吞没,看到这里,冯云不禁回头看了看巨大阶梯的最下面一级,原来那里不是没有人,而是已经被祭台彻底吞噬了。不过这一场景并没让他有丝毫的情绪升起,他淡漠地回过头来继续朝上走去。
又走了几阶,两旁的第三级上果然也有人盘坐那里,不过人数却是少了一个,只有两人。他们同样正被祭台吞噬,不过他们情况稍好,还能看到部分盘起的双腿。冯云也不停留继续前行,来到第四级,这里每一面上只有一人,从那有些破旧的衣着上还是能够看出坐在这里的人应该身份不低。
第四级八人,第三极一十六人,第二级二十四人,猜来第一级应该有着三十二人,一共八十人坐守在这血肉祭台,然而冯云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默默朝上走去。走到这里,腥红的气息已是越发浓烈,宛如雾气一般将他包裹。
终于来到祭台之顶,冯云眼中终于出现了神采,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人与一把剑。
那人站在剑前,穿着一身古旧的道袍,头戴古冠,双臂抬起,双手虚握在剑柄之上。与之前被血肉祭台吞噬的人不同,这人并未化作干尸,但也并非常人模样,只见他皮肤之上画满了各种符箓,面上、颈上、手上,无一处没有,整个人好似一张人形的符箓欲将手下之剑镇压!
之所以说是镇压,是因为这把剑一看便是一把凶剑!
剑首处乃是一颗似虎非虎的兽头,正张口欲噬,凶恶至极。剑柄则不知由什么兽皮制成,其上竟还留有一只可怕的非人眼眸,好在这只眼睛并未有睁开的意思。比起剑首、剑柄的不凡,剑格看上去似乎要普通许多,只由一些兽牙与两根尖长的利齿镶嵌而成,不过却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战意。
当然最为奇诡的却是连接着剑首的一缕剑穗,这剑穗看起来平平无奇,乃是以一团漆黑毛发编织而成,但竟是如同活物一般自行飘动,冯云甚至能感受到这团漆黑毛发正仿佛在向自己嘶吼,一股邪恶、诡异的气息从上传来。
这把剑的部分剑身已经离开了剑鞘,露出一截腥红的剑锋,冯云放眼看去,忽然,这凶剑的剑身竟闪烁起了血红的光芒,恐怖的腥风自上喷出,瞬间将整个祭台吞没!
须臾之间,整座血肉祭台都仿佛被惊醒一般震动起来,但是冯云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投入了那凶剑之上!看向那凶剑剑身的刹那,冯云只觉一阵血浪朝他涌来,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淹没其中!
此时祭台之上,腥风大作,光芒四闪,不仅有凶剑散发出的腥红光芒,那祭台之上的干尸与最上镇压凶剑之人身上也同时闪烁起了光亮,除去最下方的三十二名已经被祭台吞噬的人,另外四十八人结出的手印各不相同,此时同时闪动起了类似真元的微光,一个个晦涩玄妙的文字自他们手印之上飞出,环绕在整个祭台之上。
那腥红的狂风遇见这些散发着玄奥气息的文字瞬间像是受到了压制一般,迅速朝祭台顶上收拢,四十八个文字缓慢勾连,不多时竟形成了一件似罩似网的器物,将祭坛之上罩住。其实若另外三十二人还在的话,该有八十文字同时出现才对,那时便能看见这件器物该是一支巨大的铃铛,一支摄魂铃!
祭台顶上那浑身符箓之人此时也突然转活过来,他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稍远处的冯云,满是死气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丝复杂的光彩。不过他现在的状态特殊,能做到的不多,冯云的死活还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情。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一股强大的威势自他身上散出,同时身上的无数符箓也应势而起,光芒乍起,只过了一个呼吸,无数符文,便在他身上形成一件符衣!厚重、玄奥的气息散发开来顿时将凶剑的凶威镇住!
“铛!”头上不完整的巨大摄魂铃晃动了起来,传出一声庄严而光明的铃声!整个祭台的震动顿时轻微了许多,汇聚在祭台顶上的血红腥风更是被直接震散!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影响呆立在原地的冯云。
冯云被血浪淹没,双耳满是嗡鸣,眨眼之间来到了一处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他举目四望,这里是一处并不繁华的城镇,甚至可以说有些荒凉,他耳中依旧只有嗡鸣声,但看来这里的百姓似乎过得还不错,到处叫卖肉饼的小贩脸上也洋溢着笑容。他眼前突然一花,场景变到了一处府邸之内,一对夫妇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瞬间,他莫名有些震动,直觉在告诉他这两人与他非常亲近,一滴泪水自他眼角滑落,他认出来了,这两人是他的父母。这小城不是别处,正是冯城。
他曾问过刘大胖他的家乡冯城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刘大胖说那就是个小城,在边疆城镇中算不上最好的,但也算不错,其他刘大胖没记住,但却记住了那里的肉饼很好吃。可惜在他长大后,冯城早已换了样貌,人换了,城自然也换了。
他走上前去,站在两人的面前,两人却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出现。他不以为意,却想叫一声爹娘,然而他不仅听不见声音,口中竟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他不禁有些着急,伸手想要触摸两人的肩膀,可惜也是徒劳无功,他的手径直从两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他不是这里的人,眼前的场景也不是真实。他的感伤还未持续多久,场景却又是一变,他来到了冯城的大街上,先前的和谐早已不见,商贩也好,百姓也好,此时都正仓皇的逃命!一把弯刀从冯云身上穿过,将那叫卖肉饼的商贩杀死,随后一个穿着皮甲的蛮族士兵大笑着自他身边冲过。
冯云的脑子再次有些懵,“这是……”这是冯城被屠城的那一日,也是他成为孤儿,从此阴死怨气缠身的一日!他顿了片刻,心中一个念头升起,他小跑了起来,他想找到那两人,他的至亲,他只在刚刚见过一面的父母!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他只能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跑,他向要呼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一个又一个冯城百姓在他面前被蛮族士兵杀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他找到了先前那间府邸,他急忙奔入其中,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呆愣在了原地,他的父母牢牢地相拥在一起,背上满是刀伤,他父亲的脖颈更是被砍去了半边,但他们两人依旧没有放手。
冯云再也止不住眼泪,他知道这两人为何死死相拥,因为他们怀抱之中有他在。
场景再变,这次的场景,冯云更加熟悉,是白山关。
一幕幕曾经的惨象再次浮现在了冯云的眼前,这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刘参将被他熟悉的叔伯砍倒在地,那一脸疯狂的叔伯则又被其他满脸杀意的士兵乱刀杀死。
……
一个接一个的场景出现在了冯云面前,甚至不乏前世的过往,他熟悉的同门如何葬身在险地之中,他前世的父亲王方然中了化天散后在关室中如何毒发,直至最后雪兰又一次地死在了他的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句话开始反复在冯云的脑中响起,为什么他们要死,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渐渐地冯云的双耳终于恢复的正常,然而听见的却是蛮族士兵的笑声,霍远的笑声,王季的笑声,他们的声音不断充斥在了冯云耳中。
忽然间,冯云双眼变得血红,好人无好报,坏人无恶报,为什么!既然苍天不管,那便由我来!蛮人该杀!妖道该杀!王季该杀!杀了他们,冯城百姓才能得救,银燕军才能得救,父亲与雪兰才能得救!
救苍生,便要杀苍生!杀生亦是为了救苍生!杀苍生!证公道!
杀生证道!杀生证道!
现实之中冯云突然睁开了双眼,这是一双骇人的血眸!嘶哑的喉咙中传出一句低吼:“杀生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