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义说:“那,很有可能,凶手是个医务工作人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弄到护士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或者,凶手干脆就是个护士——对,那个赵明。”他旋即又迷惑了:“可是,她有什么动机会害一个重病的女病人呢?”
田春达点着记录本:“祖丽是怎么住进这个病房的?她自己说过,是小郭托的同学安排她住院的。我刚才让孟晓春查了一下,你们猜怎么着,小郭和赵明的籍贯,是北方沿海某省的同一个小城的同一个街道。”
“小郭的那个同学,就是赵明吗?”
田春达面容平静地:“不错,他们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田春达继续说:“妇科病房值班护士房的护士储物箱里,都放着自己的白大褂,每件衣服上都编注着自己的名字和号码。孟晓春现在拿到的,便是赵明的那件,她相信这件白大褂肯定被洗过了。可是,毒物反应的鉴定技术现在已经很先进了,如果这件衣服里曾经装过注射氰-化钾后的注射器,肯定能寻到蛛丝马迹。我在电话里给孟晓春说过:一个查房的护士,手里握着一支用过的注射器从病房出来,万一遇到值班医生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护士给病人注射药物,必须凭借医生的处方和单据——她最大的可能,就是把那只用过的注射器塞到口袋里,手里拿着一只体温计,被人看到,只当是刚刚给病人测量过体温……”
孟晓春用警察证取得了轮休护士赵明的护士服。她马上交到了法医林峰的手中:“我们头儿说,请你尽快做氰-化钾的毒物反应测试,越快越好。”
林锋耸耸肩:“怎么?这么快就有目标了?这个案子才几天啊。啧啧,我看,今年的警队形象代言人还得是田春达——他天生就是做侦探的料儿。”
“是,他肯定是很有破案天赋。”孟晓春心服口服地说,她又问:“对了,锋哥,什么时候能给我们测试结果?”
林锋看看表:“现在不到晚七点,你晚九点给我打个电话吧,我告诉你答案。”
孟晓春回来复命。
郝东摩拳擦掌:“田队,我们现在要不要立即传讯赵明和小郭?就等你一句话。”
“还是等林锋的电话再说,有证据,才有真相。”田春达波澜不惊地说。“其实,现在需要立即侦查的,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
田春达沉吟着:“我想,有个人,她应该是命案发生的目睹者。”
祖丽正在家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不料门铃又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可视门铃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影像,祖丽一看,不禁笑了:“哎哟,是海珠,你怎么这么晚来啦?”
她马上开了门。
片刻后,客人自电梯上来,却是有两个人,除了海珠,还有一个——竟然是警官田春达。
祖丽脸色变幻:“你们俩怎么会一起来?”
田春达说:“是我把海珠接了来,因为要向你们两个当面核实一些情况。”
祖丽才发现海珠是一脸迷茫,她请她们进来,抱怨:“田警官,说起来,我们还是病人呢,有什么事非得这么晚说么?”
田春达说:“没办法,人命关天嘛。再说,对象是你们尊敬的马阿姨,为了给她平冤昭雪,你们有点儿小委屈也要理解吧。”
祖丽见田春达口气不再像白天那么温婉亲切,不禁有些胆寒地瞥了他一眼。
区海珠不知是怎么回事,老老实实地说:“田警官,你问吧,我们为马阿姨做点儿事情,才不会委屈。”
田春达对海珠一笑,再对祖丽说:“祖丽,今天中午我从你这里出来,直接给小郭的公司打了电话,他公司说他请假了二天,并没有出差。”
祖丽一顿:“哦,他……他给我说是出差了么……”她转转眼珠:“也许他向我撒谎了,这两天回老家了也不一定。”
“是吗?小郭住在田园路那边是不是?他邻居是个老阿婆,今天还请小郭帮忙给她换灯泡呢。”
祖丽一时语塞。
区海珠觉得自己此时要做个气氛调和人:“是这样,田警官,祖丽今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说了,是小郭不愿意被警方强制谈话,有点恐惧,才找借口推脱的,不是祖丽故意欺骗警方——”
田春达一笑,看着祖丽说:“我果然猜得不错,你确实是随时给海珠打电话通消息的,是想让她做你的证人么?”
祖丽脸色一白:“证人?什么证人?”
“把警方视线不动声色导向小郭,又撇清自己,这可是需要一番功夫的,所以,你就觉得你需要一个证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祖丽,你向警方隐瞒了极重要的情况,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区海珠很吃惊:“祖丽,你——”
祖丽还是沉得住气:“我不明白——我该说的都说了啊。”
田春达严肃地说:“案发那天晚上,你没有吃安眠药吧?是为了什么不吃?也许那个白天,马华芸给你说了些什么?还是你给小郭说了什么?”
祖丽脸色突变。
田春达看着区海珠:“你说过,马阿姨睡下后,因失眠又起来要安眠药吃的时候,是你们熄灯二十分钟后了?”
“呃,是啊”
“你拧亮了床头灯的时候,祖丽问你话了?”
“是,她问怎么了,是不是马阿姨不舒服——”
“然后呢?”
海珠怔怔地:“然后,马阿姨吃了药,我熄灭了床头灯,我们接着睡了。”
“马阿姨什么时候睡着的?”
“哦,几乎是立即,不到三五分钟,她就打起了鼾声……”
田春达点点头:“嗯,那个安眠药很有效是不是?服用的人会在十分钟之内入睡。那么,祖丽,为什么你入睡后二十分钟还会坐起来问问题呢?我记得你说过,这种药,吃了针头扎都不会醒的。”
祖丽艰难地:“我……我有没有吃安眠药,是我自己的事情……”
田春达看着她,很严肃地说:“不是你自己的事情。祖丽,实际上,你之所以不吃药,是因为你知道,当天晚上,很可能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换句话说,这起凶杀案,几乎是你引发并推进的。”
海珠和祖丽一起惊叫起来。
祖丽愤怒地叫道:“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可以去查啊,看看我有没有可能接触到什么剧毒品。”
“你的确没有接触到凶器和毒品,所以,你认为自己跟本案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祖丽,你心虚什么?以至于绕这么大圈子,让警方去关注小郭?”
祖丽紧咬了下唇,神色不定。
海珠满头雾水,看看田春达,又看看祖丽。
田春达看着祖丽:“你还有一天晚上没有吃安眠药吧,是你动手术当晚,你手术后特别虚弱,小郭照顾你不够细致,以至于你吊瓶的水空了,都是自己叫的护士。就是那个晚上,马华芸听到或看到的事情,是不是你也有所觉察?”
祖丽依然沉默。
田春达继续说:“第二天小郭没有来,你一直是同病房的病友照顾着。你那天一直情绪低沉,事后跟小郭闹起了别扭。可是,不到一两天功夫,你便又跟他和好了——这是因为你忽然打定了一个主意吧,这个主意是个赌注,是个测试,不过,你测试的题目却是一条人命。”
田春达盯着祖丽,目光犀利而严正。
祖丽脸忽然涨红了,眼睛里含了泪水:“可是,可是,这不是我的初衷,我没有料到会这么严重……我只是想看看这对狗男女的真面目……没想到他们什么都敢做……我给吓坏了……”
海珠脸变白了:“祖丽?你对马阿姨究竟做了什么?”
祖丽哭了起来,泪水糊得满脸都是,像个做错了事情,后悔懊恼的小孩子。
“那天晚上,我手术后一直昏昏沉沉,眼睛睁不开,耳朵却一直很灵醒,半夜里我听到小郭和赵明在走廊对面的公共料理室低声说话,内容虽然不是很清楚,可一个在生气,一个低声哄劝的情态还是听得出来。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马阿姨那天晚上是起来好几次去洗手间,她还特意在我病床前停留了一下,给我掖一下翻开的被角……大概是奇怪为什么小郭长时间不在病房,她又开了门探头看了一下,不过,她立即就关上了门,并匆匆回到床上休息……我想,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让她觉得需要回避的事情……到了第二天,小郭一整天都没有出现,我在病床上想了一天,终于想明白一点——妈妈说得对,他是为了钱才要跟我在一起的。为此,他甚至跟他真正的女朋友,赵明,达成了协议:他从我这里弄到钱,而她,就静待他成功的那一天……”
祖丽擦了一把泪水:“难怪赵明一看到我们在一起就发火,不停地责骂我们,原来是她在妒忌。我想,把我安排在她负责的病房,也肯定是她的主意,她要窥探考核一下男友跟我这只肥羊之间是不是只是骗子和上当傻子的关系。小郭跟我在一起的亲昵,早就惹怒了她,尤其是我手术后的陪床,更让她怒不可遏,对小郭发了脾气,也许是下了最后通牒——为此,小郭甚至第二天都不敢再来医院看我……”
祖丽低低啜泣了几声:“我不甘心,想报复,又一时想不起什么好主意——后来,小郭又来了,陪着小心,又温柔多情。我想,他肯定是跟赵明又权衡了利弊,觉得不能放弃我这块肥肉,兴许还想着早点跟我结婚,早点分得婚后财产……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一点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打着杀人的主意,他们那些毒药是为了我准备的……”
海珠听得目瞪口呆:“可是,你们这些事,怎么会把马阿姨牵扯进来呢?他们为什么——不对付你,转而去对付马阿姨?”
祖丽忽然大哭:“都怪我……都怪我……我说了一个谎……”
海珠追问:“你说了什么谎?”
“我,我跟小郭说今晚要跟马阿姨换床睡。马阿姨说她手术后怕风,靠窗睡风比较大。我就说跟她换床睡,我不怕风。”
“结果小郭相信了你的话,又告诉了赵明。”海珠接道。
祖丽点头:“我是想试探他们。他们果然行动了,要除掉我,结果误杀了马阿姨。”
“那赵明动手时,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不阻止她?”海珠愤怒地质问。
“我,我当时吓坏了,浑身哆嗦,动弹不得。”
田春达接道:“你其实还有一个念头吧?就是想让赵明和小郭深陷罪案里。这样你没怎么样,可他们却难以自拔。”
“我,我也说不清。当时我确实吓懵了。”祖丽哭泣着说。
“不过你这样做也是有罪的。让人遭到误伤,又见死不救。你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田春达严厉地说。
祖丽低下头哭泣……
这时田春达的手机铃响了,他拿起电话。
电话中响起孟晓春的声音:“报告田队,化验结果出来了。赵明的护士服衣袋里确实沾染了氰-化钾药液。”
田春达严肃地说:“现在人证、物证齐全了。传我的命令,马上逮捕赵明和小郭。”
田春达关掉电话,又看着祖丽说:“你也得跟我到公安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