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侧卧在离路边不远的一根路灯下,双目圆睁。
路灯在那张挺漂亮的脸上投射出一大片阴影,精心漂染过的长发在路面上披成一个扇面。
扇面的左半部分被鲜血凝固住,上面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她的一只手压在身下,另一只手绷得笔直向前伸出。小巧的手腕上一只玉镯磕碎在地上。双腿屈膝交叉着,左脚皮靴的鞋跟上挂着一只肮脏不堪的塑料袋。白色的大衣上除了雪花,纤尘不染,领子上一大片醒目的红色。
她的后脑上有一个洞,不大,仔细去看的话,能分辨出白色的头骨。
刑警开车巡街的时候发现了杜梅的尸体。她的坤包扔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用对讲机向值班领导汇报了案发地点之后,两名刑警奉命保护现场。
技术鉴定室的人用一根绳子圈住现场,程序化的里里外外一通忙乎,闪光灯咔嚓个不停。
南山市刑侦支队队长田春达观察着现场说:“从地面大片的血迹和喷射状血痕就能断定,这里是第一现场。凶手从死者背后一击致命,因为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死者的衣着整齐。”
刑警郝东在街角的垃圾桶里发现了杜梅的钱包,除了现金,其余的东西都在。
此外,在离现场一百米左右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发现了7枚三五牌香烟的烟头。天寒地冻的深夜,肯定不会有人在这里练抽烟玩,除了等人,不会有别的原因。杜梅尸体侧后方3米处,也采集到了一枚同样的烟头。
技术鉴定人员忙活完了,给田春达一份简单的现场情况记录,说正式的勘察报告明天才能出来。
尸体运走后,刑警们回到刑侦支队,大家简单议论了一下,认为案件性质还不好说,初步定为抢劫杀人,因为死者的钱包都被掏空了。
刑警检查了杜梅的背包。里面有手机,纸巾,电话本,小手电,还有口红、粉饼之类的女性用品。
杜梅的钱包也在,刑警没从上面提取到指纹。凶手一定是戴了手套,或者干脆擦拭过。
钱包里的东西已经被取出,有身份证,几张银行卡,ic公交月票。
背包里还发现一张白色的纸片,是一张水电费收据,只写了房号403,没有地址。这引起了田春达队长的注意,因为杜兰家是在三楼。这肯定是另一住处的收据。
刑警怀疑作案人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因为一击致命。还顶风冒雪的一口气抽掉小半盒三五烟。
至于作案时间,巡查的刑警说,11点他巡逻时路过梧桐路,平安无事,2个小时后他又转悠回去才发现杜梅的尸体。
第二天法医检查尸体后得出结论:杜梅的枕骨受到外部机械力的直接打击,死于颅脑损伤和严重失血。凶器为某种带有尖锐凸起的钝器。通过对尸体肝脏温度的检测,考虑到案发时的气温情况,死亡时间可以确认为午夜0时左右,前后误差30分钟。
田春达一页一页的翻阅尸检报告,又注意到几个细节。
一、死者死亡前4个小时内有过性行为。
二、死者的伤口在后脑偏左的部分。说明凶手可能是左撇子。
三、死者颈部的白金项链和腕上的手表均保存完好。
四、死者大衣上沾有很多青灰色纤维,经鉴定,系经过染色处理的羊毛。
五、案发现场发现一只溅有血迹的一次性打火机,上面印有进口百威啤酒的商标,但在打火机上没有采集到指纹。
六、在案发现场的血迹中,发现一道较为模糊的自行车车轮印痕,根据印痕宽度,可以确定是一辆山地车。
刑警调阅了当日晚23时至次日凌晨1时,也就是案发时段,梧桐路北口十字路口的交通监控录像。录像显示,那一时段里,没有自行车从梧桐路北口驶出。
由于梧桐路南口远离干道,交警部门未在该处设立电子监控探头。
第二天晚上,田春达重复了一次白天做过的角色带入式假想,这次加入了三点新内容,凶手是左撇子,匆忙中跌落的打火机,和用来逃离案发现场的交通工具——山地自行车。
然后沿着窄窄的梧桐路,一路南行直至路口,远处杜梅家所在的那座居民楼遥遥在望。
环顾四周,田春达很快就发现了此行寻找的目标。
十字路口西南角就有一个烤串摊。老板正准备收摊,见有人来了,又打开了鼓风机。
田春达感觉这顿夜宵吃得很有收获,除了不停地打满嘴羊肉味的饱嗝,还捎带着整明白一件事。
昨天夜里老板收摊的时候,一辆山地自行车从梧桐路南口疾驰而出。骑车人身穿黑色皮夹克。尽管没留意那个骑车人的去向,但烤串摊老板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时间,凌晨0时10分。
因为他每天都在同一个时间收摊。
翌日的案情讨论中,田春达又提出了几个疑点。
1、凶手的动机。
如果凶手单纯以抢劫为目的,那为什么会忽略了杜梅的手表和项链。
尽管梧桐路偏僻安静适合作案,但那里绝对不是本市富人云集的高级住宅区。
按照同事的叙述,杜梅的确属于那种消费欲强烈,在穿着和娱乐上很舍得花钱的女人,但她根本算不上富婆。怎么看也不值得让一个抽三五烟的抢劫犯在寒风中苦等半夜后痛下杀手。
是偶发性还是有预谋?如果在界定梧桐路杀人案的性质时,一定要在上述两者间做出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田春达倾向于后者。根据是:同事描述,杜梅在单位是个性格开朗、热情大方的女人,颇受大家的欢迎,基本上可以排除同事作案的可能。
在此基础上,可以推定,杜梅被杀的直接诱因,很可能是私生活的某个方面。
一个从未在单位同事面前表露过恋爱苗头的未婚女性,在她生命的最后4个小时里,究竟跟谁在春风一度?
杜梅为什么会深夜独自出现在案发地点?
刑警向全市四个公交分公司求证过,共有6条公交线路在梧桐路北口设站。其中4条的末班车到站时间为晚22时。另外两条线路的规定到站时间虽然与案发时间吻合,但由于当夜气温骤降,基本没有乘客,司机根本就没开到梧桐路北口,半路就折返回车队,提前下班了。
那么杜梅究竟是怎么来到梧桐路的呢,如果是打的,为什么不直接开到家门口?
刑警询问了几个涉及杜梅私生活的问题。杜梅妹妹杜兰强打精神讲了一些事情。
杜梅是那种漂亮、骄傲的女孩,活泼开朗但也倔强任性,这跟她妹妹迥然不同。通常这种女孩追求者如云,杜梅也不例外,从某种角度看,她似乎更享受这种被众人追逐的感觉,而不是从中挑选佼佼者。
大约一年前,杜兰觉得这个视异性追求者如粪土的姐姐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晚上躲在房间里煲电话粥,或者在深夜的时候悄悄离开,玩那种爱情小说中常见的,夜半来天明去的把戏。
半年前杜梅向妹妹求助,做了一次人流,但拒不透露任何关于那个夭折生命的父亲的信息。尽管杜兰对此忧心忡忡,但她无能为力,一方面因为她从小习惯了对姐姐言听计从,另一方面因为她是个年轻的实习医生,这意味着无休无止的加班和夜班。
2个月前,杜梅向父亲透露了出国的意向,寥寥数语,引发了几句争执,很快就平息了,谁也没再提起。
案发当夜,吃过晚饭姐妹俩同时出门,杜梅说要去看一个朋友,杜兰是去医院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