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朗心想,田春达大概已经问完了吧,没想到对方又开口了。
“你是在机械制造公司上班,是吧?”
“嗯。”杨朗有点吃惊,田春达突然问这个干吗?
“上班的地点是在东大桥,是吗?还有,你是不是担任维修工程师?”
“是啊。”
然后,田春达翻开手册,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记录。
“案发当天,早上你就前往西平县拜访客户,下午2点左右回到公司工厂,然后3点前往新兴工业区,6点半再回公司工厂,换了衣服就回家。是吧?”
没想到刑警竟把自己的行程调查得这么清楚,惊讶不已的杨朗瞬间愣住了。见状,田春达警官立刻说明理由:
“对不起,这些事情是向你的上司问来的。这样做可能会让你很生气,不过,基于职责,与被害人有关的人和事,我们都得详细调查。这点请你谅解。”
“好吧,算了。”杨朗用手的指甲擦擦额头上的汗,又说,“那天的行程,其实我也忘了。不过,如果你问过工厂那边,应该就没错了。我们每天的工作行程,全都由工厂管理。”
“确实。工厂这方面的记录很仔细。”说到这里,田春达侧着头又说,“只不过,有个问题想要确认一下。”
“什么问题?”
“工厂的人说,你出发前往新兴工业区时,曾说办完事要直接回家,自己的衣服也顺便带走了,是吧?”
“这个嘛?……”杨朗努力搜寻当时的记忆,“有吗?也许有吧。这种情况通常有的。”
“可是,后来你还是折返公司工厂了,是吗?”
“对。突然有点事情得回工厂。……反正也不远,而且我的车子放在工厂,还是把车子换回来比较好。”
“说的也是,你去拜访客户,开的是工厂的车。你们的公车,我倒见过。”
杨朗不免猜想,田春达干嘛对工厂的事情也查那么仔细。但他并没有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反倒是田春达打破沉默说:“可是,我们问过新兴工业区你去过的工厂,对方说你到达该工厂时,已经5点左右。刚刚你说,3点左右离开东大桥的工厂,那么,应该3点半左右就可到达新兴工业区你去的工厂。是吧?怎么会用了两个小时呢?还是你中途跑去哪里了?”
“喔,我顺便去逛了书店。”
“书店?哪个书店?”田春达拿起笔来,准备记录杨朗说的东西。
“就是建设路旁的一家书店。我常去的……反正我要去的工厂没说要我几点到,我就想先偷个懒休息一下。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我工厂知道比较好。”
“好吧,这我不说。倒是,你那天买了几本书?”
“这倒没有。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值得买的。”
田春达不断将杨朗所讲的话一一记录下来。看着警官振笔疾书,杨朗不禁疑惑起来。
“田警官,”杨朗忍不住了,看着刚刚抬起头来的田春达,提出自己的疑问,“你们在怀疑我吗?”
“怀疑你?”田春达立刻坐直身体并且稍稍往后仰,“为什么?”
“不然,干吗调查这么仔细?不只我的工厂,连客户那边都跑去打扰人家。”
“实在很对不起,我们必须这么做,调查要彻底。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一向如此,不是特别针对你。”田春达警官作了说明,表情相当诚恳。
“真的吗?”
“真的。”
既然如此,杨朗也就没有抗议的道理了。
“只是,最后还要再问一个问题。”田春达同时竖起食指。
“什么事?”
“那就是,倒卧在浴室的你妻子,你还记得她穿什么衣服吗?”
“这个好像……”
杨朗有点犹豫起来。
“应该是白色t恤加上马裤。是吗?”
“好像是哦。”
“可是,这就有点奇怪了。”边说,田春达快速地翻阅手册,接着说道,“刚刚我也提到的,就是有个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案发当天下午曾和你妻子聊天,所以印象很深刻,她说你妻子穿的是红色t恤。那就奇怪了,为什么遇害时却变成白色t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刑警的话,杨朗无意识地身体缩了一下。虽然冷气不是开得很冷,但他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会不会是回家后马上换衣服?也许是外出时流太多汗水了吧?”
“可是,车子里面不是开着冷气吗?”
“那辆车子太老旧,也许冷气刚好出故障了也说不定。”
“喔,是吗?如果是这样,天气这么热就很辛苦了。”
“不过,到也不是全部坏掉,可能只是比较不冷呢。”杨朗赶紧补充。
“至于那件红色t恤,”田春达停顿了一下,又说,“则是在洗衣机里面,和其它的衣服放在一起。看样子你妻子打算去洗吧。”
没想到警方连洗衣机里面都查过了。杨朗有些震惊。但还是保持镇静,回应田春达的话:“应该是汗湿了,才换衣服吧。”
“也许吧。只是,这样子还是有一点无法解释,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红色t恤和其他衣服一起洗,这样好吗?会不会把其他衣服染红了?”
田春达警官这个问题让杨朗相当讶异,但正当他开口准备讲话时,警官已经站起身来,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就打扰到这里了。容我们先告辞。”
葬礼完毕隔天,杨朗就去上班。原本上司已经同意,可以让他多休息几天,没想到杨朗这么快就出现在公司工厂。同事问他原因,他的理由是“呆在家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很痛苦”。
如此,上司也就没有拒绝杨朗回到工作岗位的理由。只是,杨朗有个要求,那就是希望先暂停外面的工作,改为内勤。原因是,心情还没有回复,恐怕见了客户表现失常、有损公司形象。
这样的理由相当充分,上司也接受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杨朗整天关在金属材料室工作,主要任务是测试客户拿来的货品。比如,有些需要熔接的情况,必须切掉货品的几面加以磨过,然后进行蚀刻,然后检查刻痕正不正常、东西有没有裂开、金属组织有没有破坏等等状况。如果是经过热处理的货品,还必须详细调查硬度分布何不合格。这些工作都很细腻、耗时间,但杨朗一点也没有抱怨,整天默不吭声埋头苦干。他是如此认真,金属材料室人进人出,但始终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杨朗也把客户委托检查的小货品,一一进行测试。这些工作按理说并不急,但或许因为没有其他重要工作,加上杨朗操作研磨机、观察金属组织的显微摄影时神情非常专注,同事乃至于上司也就不好意思干涉他了。
或许对于刚失去家人的杨朗而言,全力投入工作是减轻悲伤的唯一方法吧?
但即使如此,杨朗恢复上班的第二天,还是有同事私下议论起来。
“杨朗好像突然变得有点怪。”
“是啊,整天都不讲话,就那样从早到晚在那边磨金属。”
“看样子,真的是受到太大刺激了。”
“压力应该很大,更何况孩子都还一直找不到。”
“说不定他已有觉察,大概永远找不到了吧?”
“也许吧。感觉很沮丧,跟他讲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而且,早上那么早就上班,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换好衣服了。回去也是最后一个。”
“说的也是,之前我还常和杨朗在更衣室一面换衣服一面扯淡、开玩笑呢。”
“现在就不行了,连我在更衣室看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两个同事在更衣室换衣服准备下班之际,杨朗仍在金属材料室继续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