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距离(1 / 1)

“我玩纳米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陆青时转过身来看着她:“没有绝对能成功的手术,对于肿瘤人类窥得的奥秘不过冰山一角”

直到从业很多年和各种疑难杂症打过交道之后,于归也才真正明白了陆青时今天这番话的意思。

没有绝对能成功的手术,也没有绝对能治愈的疾病,医生更多时候能做的,只是尽最大可能为患者制造一个能活下来的机会。

于归握紧了拳头,眼中散发出光芒来:“我会加油的”

陆青时不置可否,她走了两步,于归追上来:“陆老师,你真的对纳米刀不感兴趣吗?吴心愿的手术很成功……”

脊髓受伤,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刺儿头自从醒过来就不吃不喝,一直盯着天花板,谁劝都没有用,医生只能天天替他挂着营养针维持每日所需的能量。

“嘎吱——”房门被人推开了,皮鞋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顾衍之走到了他的床前。

于归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书从腿上掉落,眸中涌出巨大的惊喜:“真的吗?!”

陆青时虽然不是评委,但代表了最高医疗技术,能得到她的肯定比什么都开心。

“前提是,正常发挥的情况下”陆青时瞥她一眼,毛手毛脚的样子,她是否夸她夸的太早了。

于归泄气般地放下了持针器,用手捂住了脸:“我觉得我应该不至于垫底吧……”

其实于归的基础知识打得很扎实,但性子太浮躁了,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干扰自己的判断,一方面是性格因素,另一方面是深埋内心的自卑。

……

于归抿紧了唇角,从徐乾坤办公室出来就心浮气躁的。

陆青时是仁济医科大的一个例外,她也想成为另一个例外。

徐乾坤那副“你不行,你还是乖乖当花瓶的嘴脸”简直能恶心吐她。

夜深了,办公室里有同事在睡觉,于归拿着书跑到了走廊上,在楼梯上坐下来,把书摊开放在膝上,上面摆着一块猪皮,借着微弱的壁灯拿着持针器在练缝合。

“你就准备这样参加比赛?”

她能站在这里其实某种程度上就证明了自己的优秀。

“我觉得你可以冲刺一下前三的”医生一手插在白大褂兜里,抿了一口咖啡淡淡道。

“就这样?”

于归抬眸看着她:“那不然呢?”

于归憋着一口气把针狠狠送进了猪皮里,又拉出来飞快打结。

陆青时手里拿着一罐咖啡路过:“缝错了”

她还是习惯叫他的诨名:“刺儿头……”

对方僵硬地转了转头,脖子被固定住了,还不太能动,说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见她的瞬间就动了动嘴唇,微微红了眼眶。

“我们来看你了”

十几个穿军装的消防员把病房挤得满满当当,人人都手捧了一束鲜花,挨个向他敬礼。

“李响同志,早日康复!”

“李响,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喝酒”

“刺儿头,上次的比武还没分出胜负,赶紧回来我们再打一场”

“刺儿头,宿舍里没了你的呼噜声我他妈的还有点不习惯,早点回来”

“你再不回来你藏在宿舍的零食我们就吃完了啊,还有那瓶老白干……”

顾衍之也站了起来,她今天穿着春秋常服,一如既往的深火焰蓝色,打了领带,胸前挂了绥带,金属胸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举到太阳穴的手绷得笔直,顾衍之脱帽致敬:“李响同志,我代表锦州市消防支队全体官兵,衷心希望你早日康复,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

大家都知道,鼓励有时候也只能是鼓励,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等人都走后,顾衍之还是留了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说话,静静地听我说就好,刺儿头,你的爸爸妈妈正在赶来的路上,本来你出了事就很伤心,再看见你这样不吃不喝折磨自己一定会更难过的,你想想我们没有救出来的那些人,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了……”

顾衍之的手在床单上紧握成拳:“当然我不是为我自己开脱……这些天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受伤的是我多好……”

“如果我能再跑快一点……如果我能再有能力一点……也许……”

向来坚强的消防教官面对昔日并肩作战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伙伴,也默默红了眼眶,手背上落下水渍。

刺儿头缓缓开了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队长……我不怪你……谢谢……”

如果不是她,他还只是一个兵混混,她的一顿打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强大,也因此有了想要追逐的方向,从此人生变得有意义起来。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顾衍之正想去找刺儿头的主治医师了解一下情况,远远地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几个年轻主治在查房。

一行人边走边谈,陆青时扎了头发,妆容干净清爽,白大褂下是绿色洗手服,穿着白色软底鞋也比别人高出半个头,手腕上一块贵重的石英表则稍稍为她添了些贵气。

她的目光忍不住为她驻足,走廊就这一条路,无论是陆青时查房也好,还是她去医生办公室也好,势必都会擦肩而过。

人未至,香先到,那股清淡的男士淡香水味窜入鼻腔的时候,顾衍之的喉头动了动。

“青……”

对方的目光毫无波澜地划过她肩膀:“让一让”

她退开一步,看着她面无表情与自己擦肩而过。

“十三床的那个药停了,五床再预约一个CT吧,下午就做,喔对了,还有七床的那个病人有点发热,观察一下做个血常规……”陆青时把手里的病历夹塞给于归,于归被怼了一下,莫名觉得自己的老师从刚刚起,话就变得有点多,这些难道不是刚刚已经叮嘱过了一遍的……

“最近怎么有空来找我,不去找你家青时了?”中午休息,顾衍之买了两份盒饭,和秦喧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顾衍之把排骨送进嘴里,嚼来嚼去,索然无味:“刚看了刺儿头出来,顺便找你吃个饭”

秦喧砸吧着嘴:“肯定是在陆青时那儿碰了钉子,这才退而求其次来找我,我呀,就是个备胎”

阴阳怪气的,再配上夸张的动作和表情,即使顾衍之心情再不好也被逗笑了。

“备胎也轮不着你”

“不过我说真的”秦喧戳着碗里的米饭粒,突然正色起来:“陆青时你远远看着就得了,最多做个普通朋友,别深交更别走心,对你对她都好”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她相信顾衍之懂她的意思。

顾衍之笑了一下,在盒饭里挑着肉吃:“有那么明显吗?连你都看出来了……”

秦喧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近视五百度加青光眼白内障都能被你们的爱意之光射死”

顾衍之沉默了一会儿:“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不这样吧?”

“不啊,当年可阳光一女神”秦喧回忆着她刚大一入校的那一年,陆青时作为学姐在校门口迎新,和普通女孩子没什么区别,扎马尾辫,干净的校服,连体袜,笑容很清爽,一把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来,同学,我帮你拿”

是什么让一个原本开朗活泼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后来她的故事她也只是听说,只知道她谈恋爱了,对象是同系的学霸,两个人包揽了每学期的奖学金,后来又作为交换生一起去了日本留学,回国后直接进了协和医院胸外科。

陆青时的前半段人生就是老师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直到她毕业后,协和医学院还经常拿她的事例出来当毕业演讲。

秦喧当然也是听过的,但她觉得,陆青时的人生有一点儿不真实,后来的登高跌重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夕之间从协和医院最负盛名的天才医生跌落到了背负骂名官司缠身的刽子手,行医执照被封杀两年,只能被迫远走海外,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医生这个职业,这一点倒是让她很钦佩。

“我想知道,她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秦喧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她的资料到现在北医三院都还是个禁忌,当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也是上头有人才能压住,不然你以为她现在还能行医,搁普通人早就吊销医师资格证了”

“好,时间到”

下午两点,月度实习生大比武结束。

于归把持针器放进托盘里的时候,有种侠客收剑入鞘的潇洒,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长出了一口气。

监考的医生过来登记成绩,对她点了点头,表示不错。

于归只觉得满心的喜悦都溢了出来,也笑着回了一个微笑。

前三的话会有两千元的现金奖励,可以拿着这笔钱休假的时候回增城找知有了。

一想到这里如果不是在模拟手术室的话,她简直要手舞足蹈了。

成绩汇总给了主考,徐乾坤拿着手里厚厚一沓白纸出了门,临走之前瞥了一眼兴高采烈的于归。

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医生,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其实已经悄悄来临。

“来,宝宝不哭啊,让阿姨看看,张大嘴——啊——”

于归收回电笔,唰唰唰开了检查单子:“只是普通的扁桃体发炎了……”

她话还未说完,患儿家属就吼叫了起来:“什么叫普通我儿子都咳嗽一礼拜了!要是普通的话我们看什么急诊啊!真是的,这么年轻毛都没长齐一看就是庸医!去去去,给我们找个专家来!”

“您挂的就是普通号啊……”于归委屈:“再说了这种病看门诊就可以了,急诊只针对……”

又是一阵唾沫星子飞到了脸上:“艹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嫌我们挂不起专家号啊!我告诉你老子家里有的是钱!你们医生不就是服务业吗?!老子想看急诊看门诊轮得着你管了……”

眼看着那患儿家属就要抡胳膊打人了,护士长赶紧冲了上去协调着:“这样这样……我们的专家呢现在都下班了,给您转儿科去看吧,您拿着这个直接去儿科看病就行,不用再挂号了……”

好说歹说把人劝走了,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屡见不鲜,于归松一口气,摘下胸牌瘫在桌子上准备下班。

换好衣服从医院大门口出来的时候,一辆大奔停在了她面前,徐乾坤摇下车窗,从副驾驶上拿起成绩单递给她。

“于大夫,你的考核成绩出来了,有没有兴趣看一下?”

只瞥了一眼,于归就气的浑身直哆嗦,咬牙切齿:“徐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挺欣赏你的,一起吃个饭唱个歌吧”

徐乾坤替她打开了车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喜提一枚小金章,所有留言的小伙伴都有红包送!

虽然陆青时并不介意她的名次,她的成绩垫底都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但她还是莫名地想争一口气呢,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向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证明:女生也可以干急诊,而且不比别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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