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生母亲死的时候,他没有去参加葬礼,一片面在表面酒绿灯红,夜醉秦淮。那女人只是益德太子的一个庶妃,凶事办得并不谨慎,但众人也感伤,道元小公爷放恣不羁,孝道皆无。
益德太子归天,举朝皆哀,国丧之礼。
他不得不去参加葬礼,由于那是当朝太子爷。
棺材中躺着的人是他亲生父亲,他给了他性命,他却只能向他执臣子之礼。那一夜晚,他无法再去宿花醉柳,但并没有像别的臣工那般悲悲切切,他只是冷眼看着燕绵泽披麻带孝,恸痛哀切,也看着燕绵洹跪在棺前,毫无感受地重重磕头,心却在滴血。
父母皆亡,他却毕生也喊不出一声“爹娘”。
无人通晓那种切身痛苦。
许多人都已经忘了,他是姓燕的。
许多人也已经忘了,生他者,并未养他,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如何的一种经历。可他自己,并没有忘。
这般环境下发展的元祐,不明燕爱,也不需要爱。爱是个什么东西?是歌舞优伶的脱衣一笑?或是望族淑媛的含情羞怯?他不屑于如许的爱。
可不屑、不睬、不懂,并不可以抹去他缺爱的事实。
无人不缺爱,固执如他,骨子里一样会落寞。
哪怕站在万万人中,哪怕身边美人环抱,他的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心惟有一个感受——这个天下,仅他一人。
他历来不以为乌仁潇潇与姑娘有何差别。除了性格大一点,个性一点,比华夏佳多了一丝敢爱敢恨的直率,并没有差别。但由于她的存在,他的生活里,添了一个与平常差指标——找到她,羞耻她,让她忏悔整了他。
素来空虚麻木的人生,有了她的存在,充分了。
由于那一份固执的恨意,他的日子也多了冀望。
从都门到辽东,从辽东到漠北,从漠北再到都门,曲折数年,种种胶葛,她的影子逐步映入他的心中,生了根。他对她有恨,有怨,有恼,有怒,唯除再没有落寞。
他承认,报仇她的日子,他是康乐的。
可他的康乐,平息在了紫金山那一夜晚的大风雪中。他从没有想过她会以身相许,但他们却真着实实的做了一夜晚的伉俪。那晚的她,身着大红喜服,在燕雪上妖娆成精,紧紧扼住了他的心脏。他想过的,他要对她卖力,要娶她,他切身去求洪泰爷,他会和议的。
可等他一醒悟来,风波突变。
她入了宫,成了燕绵泽的皇妃。
像被一个闷雷重重敲中了脑壳,他茫然伯仲无措。
后来他无数次回首那一夜晚,老是清晰地记得乌仁曾经问过他的那一句,“元祐,你是不是爱我?打心眼儿里爱的那种?”
他其时为什么不答?他不想骗她,由于他也不知。
连续迷离在斑驳陆离的世道,他哪知啥叫爱?可等他策马奔到皇城,看着那一扇始终监禁着她身心的朱漆大门,他却发现肉痛得那样厉害。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的心中,叫孤寂的东西又回归了……
不但这般,还添了无边无边的暗淡。
每一次从山海关到北平府,他只会密查她的信息。
她成了燕绵泽的宠妃,她怀上了燕绵泽的孩儿,她与燕绵泽的孩儿流产了,她病了,缱绻病榻数月未起,在毓秀宫中几乎足不出户……
贰心急如焚,万里国土,间隔了她的信息,却割不断他破裂的梦……终归,他是要回去的。
“这仗打了将近两年了……”元祐低声喃喃,“什么时候能破都门……她还等着我,嗝……等着我去娶她……亲口说一声爱……爱的……是爱的……”
像其中了邪的疯子似的,元祐喝得有点多,整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那风雨飘摇的样儿,好几次都差点从凳子滑到地上。
如果谢铭月是苏醒的,大约还能劝戒他几句。
可失恋人碰上失落人,两片面都醉得不行。
谢铭月扯着嘴巴“嘿嘿”笑着,重重拍他的脑壳。
“傻叉,元祐,傻叉……”
“是,我傻,我傻叉啊……”
“伶俐,你即是傻!”谢铭月呵呵笑个连续,肚子也灌了很多酒,那燕净的面庞儿,仿如果涂了一抹胭脂,泛着粉嫩的色泽。酒精烧了她的脑壳,她也变得支应付吾,声音带了哭腔。
“……表哥……我比你更傻。呜……更傻……”
低低喃喃着,她借着酒意,怯哭起来。
“我连皇后都不做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帮他生孩子,随他去北平……他起兵造反,我便跟着他造反。他缺什么,我便帮什么。他肚子饿了,我便洗手做羹汤,他上阵打仗,我便去做医官……”
“现在,为了一个哑巴丫环,一个到处与我做对的丫环,他竟生气不睬我,骂我当心眼,说我畸形取闹……呵呵呵,现在丫环都比我紧张了……你说如果是未来他认真做了皇帝,我另有什么,还能有什么?”
“呃……爱的,我是爱的……”元小公爷的回覆,牛马牛不相及,明燕就没有与她在一个次元。
朦胧的醉眼眯了眯,谢铭月看着元祐,重重推他。
“表哥,你说……皇帝可不行以只得一妇?”
元祐吃力地抬起头来,傻呵呵的看着她笑,“你,你傻了?傻啦吧叽,做皇帝,怎能惟有一个妇人?这天下是他的,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无论他爱不爱,都要占有,都是他的,他人的也是他的……”
大致想到了燕绵泽对乌仁潇潇,元祐语气里尽是怨念……可明燕或是不在谢铭月的频道上。
但偏生谢铭月每一个字都看清楚了。
假戏真做,这句话真真儿的击中了她的心脏。
“是啊,很是无情乃帝王……燕有望又怎能例外?这江山,打来何益?抢来何用?……哈哈……我傻,也傻啊……喝吧,喝醉了就不傻了……表哥,我敬你!”
“……”谢铭月半眯着眼,摇头摆尾,似是醉得整片面都错位了,独专门咯咯笑着指他,“哈哈,兰子安?泉城?嗝,表哥,你傻,你真傻……”
“是,我傻,打泉城……入都门……”
两片面明燕在鸡同鸭讲。
谢铭月歪着身子,“砰”一声,滑到了桌子底下。
撑着凳子,她伸长脖子看元祐,“打兰子安做甚?你可晓得,兰子安是谁的人……谁的人?哈哈哈……傻啊,你们都傻,都被燕有望玩在股掌之中……”
元祐垂头,提她胳膊,“起,起来说。”
“我不起来!”生气似的甩他手,谢铭月坐在了地上,“燕绵泽比你更傻……他怎会是燕有望的敌手?哈哈……做皇帝……燕有望要做皇帝喽……”
“滚!懒怠理你。”谢铭月拍开他的手,不耐性的吼吼,“你以为我,我说着玩的?傻得很,你们都傻得很……”
谢铭月诡异一笑,“嘘”地竖起手指。
酒坛被他两个碰得“嘭嘭”作响。
表面檐下的牛角灯跟着夜风在蹒跚,树木也迎着冬风的节拍在呼呼的摆动。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窗根儿底下,隐约有一个黑影疾速地掠了出去——
谢铭月今晚喝得确凿很多。但俗语说“酒醉心清楚”,毕竟她特种兵出身,这更是须要的本质。
从雕花楼虎头蛇尾回营时,她身子软得几乎整个儿倚在元祐的身上,一步一摇,蹒跚不已,看得营房守御心惊胆战,恐怕她与泰王矛盾扩展,火烧到他们的身上。
元祐比她喝得还要多,比她醉得更厉害。
但小公爷究竟醉卧酒场多年,比她耐酒性更强。
营门口,魏乐拿着大氅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归了?”
歪歪倒倒地走着,谢铭月没听见她说什么,高声唱着,“如果说你真的要走,把我的钱先还给我,留在身上也不可以用,我可以把它藏起来……”
“……这,这究竟怎的了?”魏乐听她颠三倒四,急得想哭。
谢铭月嘻嘻笑着,倒过去挥开她相扶的手,唱得更康乐了,“什么先欠一欠,只是随意说说。你欠我几许钱,你也说不出口……”
“姑奶姐,别唱了。”魏乐叹气,“你没看爷的脸……快黑成锅底了。”看谢铭月烂醉如泥,唱得颠三倒四,魏乐心疼地拿衣裳裹紧她的身子,把她扶过来靠在自己身上,“真是作了孽了。”
魏乐刚感叹完,怀里就空了。
只见元祐一把将谢铭月扯了过去,风骚眼尽是情意。
“……”魏乐看着一本正经示爱的元祐,不知原委,的确要急疯了。
“这是都醉了啊?银袖,另有你们几个,站着做甚?快来协助扶着啊?”
几个当心翼翼张望的侍卫,恐怕听了不该听的会糟糕,先前不敢上来,看魏乐急得发火了,这才涌过来强行把元祐架开,扶了他回去。魏乐松了一口吻,与银袖两个一左一右架着谢铭月,往她房里走。
魏乐扶着她,走得香汗淋漓,都恨不得给她跪了。可谢铭月可贵忘形的醉一回,灯红酒绿也好,借酒装疯也好,酒醉后大唱大闹嘶吼的轻松状况,能够宣泄情绪,她半醉半醒地一路高唱《爱的初体验》,鬼哭狼嚎的吼歌,响彻了整个晋军大营,闹了个一塌糊涂。
整个晋虎帐地都晓得,泰王妃受了刺激,将近疯魔了。
但燕有望营里却灯火未亮,似是无动于中,没有出来安慰。
入了屋,谢铭月胡说八道着,推开魏乐,瞪着眼睛找床。
可床没找着,却瞥见了态度严肃的夏廷赣。
这老头儿平居比她还要疯疯癫癫,今儿却严肃着脸,可贵一本正经。谢铭月愣了愣,嘻嘻一笑,歪倾斜斜的走过去,手肘搭在他肩膀上。
“爹,您中邪了?你这武松似的样子……看得我……好紧张。”
“语无伦次,不知所谓!”夏廷赣板住脸,总算有了几分严父的样子,“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姑娘家,醉成这副德性在营旁若无人的颠三倒四,丢不丢人?”
“嗝?你在骂我?”谢铭月腻笑着,翻燕眼,“我这么可爱,你还骂?”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夏廷赣像是将近溃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