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定中听这瘦子说得狠毒,心下不忿,冷笑了一声,道“就凭你们这百十号人,也想除掉咱们?方才那五六百名倭寇也和你一样打着如意算盘,结果却是弃尸百余具,落荒而逃。你也想重蹈覆辙不成?”
那瘦子哼了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想垂死挣扎。姓纪的,老子今日须得好好炮制你一番,免得要你这狗杂种以为咱们没种。”
他说完之后,右手向空中一举。只见一百多名骑兵收刀入鞘,摘弓搭箭,对准了站在大殿门前的厉秋风、纪定中等人。
此时院子左首围墙边的大火势头已经减弱,四周登时黯淡了下来。大雪初停,狂风稍歇,闪着寒光的箭头在雪地的映衬之下,越发令人惊悸不安。
此时尹捕头、冯师爷等人已带着公差捕快退入了大殿。殿门前的石阶上只剩下厉秋风、纪定中、黄崇、黄旭和苦乐庵众尼。众人眼看着汝阳卫的骑兵弯弓搭箭,只待徐承宗一声令下,便要射向众人,心下都有些惊恐。纪定中更是悄悄向后退了一步,打算一旦敌人放箭,便要先行逃回大殿之中。
徐承宗却并没有下令攻击,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厉秋风的脸上。只见徐承宗微微一笑,道“厉大人,你何苦要与这些奸民站在一处?不妨听本官一句话,现在弃暗投明,反戈一击,为时未晚啊。只要你杀了这些汉奸、反贼,本官自会向林大人禀报实情,管保让厉大人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厉秋风却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越过徐承宗等人,一直向庙外望去。或许是因为原本守在庙外的汝阳卫铁骑已尽数绕过城隍庙,前去追杀逃走的倭寇,庙外已经没有冲天的火把光亮,西方的天空已是一片黑暗。院子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半被雪覆盖,又被战马践踏得不成模样。站在石阶上向前望去,火光映照在雪地上,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幽光。
徐承宗见厉秋风沉默不语,正想再说,却听他右首那名身穿铁甲的军官粗声粗气地说道“五哥说得对,都到了这个关头,还和这些奸贼费什么口舌?大哥一声令下,咱们便将他们尽数射死。然后一把火烧了城隍庙,再夺了封门村,杀尽村中男女老幼。咱们徐家几百年的血海深仇,在咱们兄弟几人手上了结。先祖们地下有灵,却也是欢喜不尽。”
此人话音未落,忽听得大殿内有人冷笑了一声,接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这算盘打得虽好,却也未必能如你所愿!”
话音方落,只听一声厉响,一支羽箭“嗖”得一声,从大殿内直射了出来。
徐承宗万万没有想到大殿内竟然有人敢发箭偷袭,心下悚然一惊。他右首那名军官大刀一横,双腿一磕马蹬,胯下坐骑向前一蹿,已自挡在了徐承宗身前。
只见一支羽箭从大殿中飞了出来,但是并未飞向徐承宗等人,而是高高地掠过院中诸人头上数尺之处,直向庙门处飞去。
徐承宗等人心下均想,这人射箭的力道惊人,只是准头差得太远。想来是聂家子弟或是逃入殿中的公差捕快所射,没来由地让人笑掉了大牙。
厉秋风却是心下一凛。他听说话那人的声音颇为熟悉,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谁。只不过他心中认定此人绝对不会是聂老太爷,更不是尹捕头、冯师爷等人。
就在众人各自惊讶之时,只见那支羽箭快如流星,已然横掠过院子上空,“噗”的一声,射中了庙门左首高杆上的一盏灯笼。
众人都是一脸惊诧,不知道射箭之人是胡乱放箭,误打误撞地射中了灯笼。还是有意要射向灯笼。
就在众人惊讶之际,却听大殿之中“嗖嗖”之声不断,瞬间又有十余支羽箭如流星赶月般飞了出来。只是这些羽箭并不是对准徐承宗等人,全部都射向了悬挂在院子四周高杆上的灯笼。只听从高杆上不断传来“噗噗噗”的声音。这些羽箭尽数射中了高杆上的灯笼。
此时徐承宗等人也好,厉秋风等人也罢,都知道大殿中射箭那人绝对不是胡乱射箭,而是有意将羽箭对准了高杆上的灯笼。从大殿至院子中高杆上的灯笼几有三十余丈,射箭之人不只准头拿捏的恰到好处,而且从羽箭破空之声和箭头射入灯笼的声音判断,此人射箭之时力道十足,绝对不是寻常弓箭手所为。
纪定中没有想到大殿中竟然有了如此变故,心下又惊又喜。只不过他心中暗想,听这人的声音虽然有些耳熟,却绝对不是咱们聂家的族人。只是此人弓箭功夫如此了得,为何不将院子姓徐的狗贼射死,射那些灯笼又有何用?
纪定中惊疑之间,大殿之内羽箭兀自连环射出。眨眼之间,从殿内已射出了三十余支羽箭,全都射中了院子中高杆上的灯笼。
徐承中和身边的铁甲军官、红袍瘦子也是面面相觑,不晓得射箭之人功夫如此了得,为何不将羽箭射向他们和手下的官兵,偏偏要与高杆上的灯笼过不去。
红袍瘦子低声对徐承中道“大哥,聂家的狗贼不知道在捣什么鬼。咱们还是尽早下手,屠了这些狗贼,早些离开这里为好。我总是觉得这庙里情势有些古怪,若是耽搁下去,只怕……”
徐承宗冷笑了一声,道“这是祭祀徐家先祖的庙宇,咱们在这里除掉聂家这些奸贼,正是为先祖报仇雪恨的天选之地,又有什么古怪不古怪的?只不过聂家那个老狗一直没有露面,咱们不能就这样放火烧殿。别忘了十四年前,咱们徐家二十七名叔叔伯伯在保定围住了聂老狗,逼着他逃入一处废窑之中。当时他身边有三名护卫,精通暗器。叔叔伯伯们想要冲进废窑杀掉聂老狗,结果被那三名护卫以暗器打死打伤多人。后来叔叔伯伯们抱来柴火烧了废窑,自以为将聂老狗和那三名护卫活活烧死。却不料聂老狗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从窑洞中逃了出去。后来趁着叔叔伯伯们以为大功告成,全无防备之时,聂老狗派了聂、陆、赵、杜四家的高手偷袭,将叔叔伯伯们几乎屠戮殆尽,使得咱们徐家元气大伤。”
徐承宗说到这里,看了红袍瘦子一眼,接着说道“前车之鉴,不可忘记。须得见到聂老狗出面,咱们再全力进攻,将这些人尽数杀光,方能不留后患!”
两人说话之时,大殿中再无羽箭射出。那名铁甲军官哈哈大笑,将大刀横在马上,冲着站在石阶上的厉秋风等人傲然说道“这份射箭功夫,当真让人大开眼界。能否请射箭的朋友出来,让老子瞧瞧是什么模样。能在这里遇到如此一个奇人,也是世间难得之事!”
纪定中心下也是一片茫然,不过此时虽然身处危境,气势上却万万不能输给了对方。是以纪定中冷笑了一声,口中说道“你以为你是谁,说见就见?你若真想拜见这位射箭的英雄,不妨跳下马来,三拜九叩,或许老子大发慈悲,会让你开开眼界。”
纪定中此言一出,那名铁甲军官勃然大怒,双手端起大刀,口中怒喝道“无耻狗贼,死到临头还敢戏弄老子。待老子一刀斩下你的狗头,悬于高杆之上,看看你这张狗嘴还能吐出什么话来!”
他说完之后,正要催动坐骑,直向纪定中扑去。忽见大殿门口处人影一闪,一道黑影从大殿中跃出,迅疾无伦地向他扑了过来。
铁甲军官见此情形,心下一凛。不过他随胡坤多经战阵,此时猝然遭袭,却也并不惊慌。只见他抡起大刀,一刀便向那道人影劈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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