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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思领着徐罗去了司州,他隐藏了身份,带着徐罗去了城里柳玉茹开的铺子。
徐罗拿了柳通商行的令牌叫了管事出来。
顾九思之前吩咐来司州的人,是给了他两个令牌,一个用来调司州的军马,另一个令牌是柳玉茹的,用来在危急时调动柳玉茹在司州所有商铺。顾九思让人一入城先到柳玉茹的铺子打个招呼,也算有个知情人。他本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如今真的有了用处。
“之前的确有人拿着柳夫人的令牌来了花容,还让我们准备了客房,说夜里要留宿。”司州的管事恭敬道,“可这位公子白日来了,去了官府之后,就再没回来。我们以为他是临时改了主意,回了永州”
顾九思听到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
人是到了司州,还去了官府,可却不见了,司州迟迟不发兵,明显这人,怕已经是没了。
顾九思知道司州再留不得,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你好好经营,当没见过我,什么事儿都别说别问,如果有一个叫江河的人来了,你让他在永州城郊外的密林里放一个信号弹。”
管事连连应下,顾九思走出门来,领着徐罗回了林子。
徐罗跟在顾九思身后,有担心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明日随我去买纸笔,还有风筝和孔明灯。”
“买这些做什么”
徐罗有些茫然,顾九思平静道“若是真的走到绝路,只能同他们拼了。”
徐罗还是不明白,顾九思嘲讽一声“干这么大的事儿,你以为只有王家一家人在后面就能干出来吗这么多人一起干这种抄家的事儿,你以为他们不怕”
“一群乌合之众,”顾九思冷着声,“自己一伙人怕都闹不清楚,更何况他们把持荥阳这么久,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了。”
徐罗感觉自己似乎是懂了,又觉得不明白,他想了想“所以这和风筝有什么关系”
顾九思直接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徐罗点了点头,他觉得顾九思高深莫测,自己怕是不能理解大人深意了。
顾九思和徐罗领着人夜里歇在了山林里,王树生没想到顾九思是从山林里逃的,又回了山林,他猜想他一个人,必定是要找个落脚的地方,甚至就直接逃往东都或者司州,于是他让人从周边的客栈、村子挨家挨户搜起。
而柳玉茹等人在府衙里安安稳稳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起来,柳玉茹便去清点府衙里的物资。
府衙如今有三百多人在里面,首先要考虑的就是粮食的问题,好在准备给河工那些粮食,仓库放不下,于是府衙挪了两间屋子用来存放粮食,这样一来,粮食的问题便解决了。
府衙内院有水井,柳玉茹又带着人去拆了几个偏房,劈成了柴火放在院子里,于是水和火的问题也都解决了。
柳玉茹解决后勤,洛子商和李玉昌就去清点了府衙里存放着的兵器数量,两人商量着,花了一整天时间,以内院为中心,一层一层布防设置机关出去。
这一夜谁都睡不着。
顾九思在外面躲着王树生追杀,王树生四处找着顾九思,江河领着叶世安披星戴月奔向司州,而柳玉茹自个儿站在庭院枫树下,一直看着月亮。
白日忙活了一整日,印红有些撑不住了,她站在长廊上等着柳玉茹,终于道“夫人,回去睡吧,折腾一天了,您不累吗”
“你先回去睡吧。”柳玉茹平淡道,“我再待一会儿。”
印红撑不住了,应了声,便回去睡下。柳玉茹待在院子里,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突然道“睡不着啊”
柳玉茹回过头去,便见洛子商站在长廊上,歪头瞧着她。
柳玉茹轻轻笑了“洛大人。”
洛子商点了点头,撩起衣摆,坐在了长廊上“不知活不活得过明日,心中害怕”
“洛大人,”柳玉茹轻叹出声,“凡事心知肚明就好,何必都说出来呢”
说着,她放低了声音“人心时时刻刻被人看穿,是会害怕的。”
“柳老板说的是,”洛子商点了点头,“可惜了,我瞧着柳老板害怕,就觉得有意思的很。”
这话把柳玉茹哽住,她也没有搭理。洛子商循着她的视线往上看过去,有些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以往九思心里烦,就会站在这儿看看,我便学学他。”
“柳老板烦什么呢”洛子商撑着下巴,笑着看着柳玉茹,柳玉茹将目光落到洛子商脸上“洛大人不怕吗”
洛子商没说话,他抬了抬手,示意柳玉茹继续说。柳玉茹走到洛子商长廊旁边的柱子边上,与洛子商隔着柱子坐下,慢慢道“他们之所以不对我们动手,一来是当时我唬住了他们,说自个儿在外面留了人和口供,他们若不让我进去,我便点了信号弹,到时候九思和我的供词一起出现在东都,我们若是死了,他们就完了。”
“他们终究还是怕,如今还想着伪装成暴民,留着余地。今日就算陛下领人打进来了,也都是暴民做的事儿,与他们没有关系。而我们也没什么伤亡,也就不会深究。这是他们给自己留的后路。”
“可若他们不要这条后路了呢”
柳玉茹转头看向洛子商,紧皱着眉头“当日我说我留供词在外,唬住了下面那些小的,可给他们这几日时间,他们怕是反应过来了。我拿我自个儿是王树生想过,王家是这个案子里牵扯最深的,按着王思远给出来的名单,还有秦楠和傅宝元的证据,王家几乎一个都跑不了。他们就算不暴乱,等九思从司州带兵过来,就以他们做过的事儿,也是要完蛋的。再加上王思远惨死,王树生又如何咽下这口气”
“我若是王树生”
“我若是王树生,”洛子商接了口,笑着道,“最好的路,便是能利用暴乱一举干掉李玉昌、顾九思,这两人一死,其他人不足为惧,洛子商有洛子商的打算,能谈就联手,不能谈再杀。等朝廷来了,都推脱到暴民身上,这事儿就完了。”
“如今顾九思跑了,”洛子商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看向前方,“要么就是抓到顾九思,一切按照之前的计划办。就算查出暴民的事与他们有关,人也死了,也算是同归于尽,而且四个大家族联手,说不定还有周旋的余地。要么就等顾九思领着大军回来,到时候顾九思按着律法办事儿,他们也活不了。所以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撕破脸”
“同归于尽尚能挣扎,做人案上鱼肉,滋味可就不太美妙了。”
洛子商说着,让柳玉茹心沉了下去。
柳玉茹静静听着,片刻后,她轻笑了一声“洛大人如此说风凉话,也不过是因为,您身后站着扬州,关键时刻您还有谈判的资本罢了。”
“无论如何,”柳玉茹叹了口气,“您终归是有路的。”
洛子商没说话,他静静看着柳玉茹。柳玉茹垂着头,听洛子商道“那你怕吗”
柳玉茹转头看他,艰难笑了笑“怎么会不怕呢”
“我若说救你呢”
洛子商接着询问,柳玉茹愣了愣,洛子商转过头去,慢慢道“柳老板,您这样的才能,留在顾九思身边,终究是可惜了。你若是跟着我,”洛子商撑着下巴,笑着道,“扬州予你,自是一番天地。”
柳玉茹听着这话,慢慢皱起眉头,洛子商接着道“你可以到扬州去,扬州富饶,商业发达,我可以将扬州财政全数交给你,由你来做主。日后你可以不当顾柳氏,只当柳夫人。”
“洛大人,”柳玉茹笑起来,“听你的口气,不像个臣子。”
“说得好像你们信我就打算当个臣子一样。”
洛子商轻笑,眼里带了几分嘲讽。
柳玉茹没有再出声,洛子商站起来“您好好想想。如果你愿意,紧急之时,我会带你,以我夫人的名义离开。”
“洛大人说笑了。”
柳玉茹冷着声,洛子商回头瞧她,却是道“我是不是说笑,柳夫人心里不清楚吗”
柳玉茹不说话,洛子商背对着她,站了片刻后,他突然道“我是感激您的。”
柳玉茹愣愣抬眼,风徐徐吹过,洛子商背对着她,月华色压金线的衣衫翻飞,他声音有些低“年少时候,我每个月都会去隐山寺。听说有一位富家小姐,每月在那里送东西桂花糕,每次我阿爹就会去领一份回来,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听到这话,柳玉茹整个人有些发懵。
她突然回想起当初去借黄河的钱,洛子商大堂上挂的那副画。
“柳夫人对方才那幅画有兴趣”
“年少时候,母亲每月都会带我去隐山寺祈福,这地方倒也是认识的。”
“那时候想读书,没钱,”洛子商看着前方,声音平和,“于是偷了本书,被人追到隐山寺门口,差点被人打死。刚好遇到那位小姐在送东西,她听到闹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我听见了。”
洛子商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柳玉茹轻笑“当时我就趴在不远处的泥潭里,仰头看,我很想看到这位小姐的模样,但我什么都看不到,就看见马车干净又漂亮,然后马车上就走下来一个下人,帮我给了书钱,又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去买书医病。”
听到这里,柳玉茹依稀想了起来。
那是张月儿还没进门的时候,她和她母亲过得还不错,每月都去隐山寺祈福。
她隐约记得这么一件事,也就是这件事后,她回家,张月儿进门,于是就再没去过了。
柳玉茹呆呆看着洛子商,洛子商看着她,神色认真“我这辈子有一份善念不容易,柳玉茹。”
“那你,”柳玉茹从震惊中拉回了几分冷静,有些好奇道,“你后来知道是我”
“不知道。”
洛子商摇了摇头“在扬州时候,没刻意打听过,我一个乞丐,刻意打听了,怕多了念想。后来到了章大师门下,更不想知道了。只是兜兜转转,你还是回来。你来同我要钱那次,我便知道了。”
柳玉茹没有说话,似在想什么,洛子商颇有些不高兴,他知道柳玉茹心思,僵着声直接道“给你黄河的钱,与这事没有关系。我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想明白。”
“我并非哄骗你。你若愿意去扬州,我能给的,一定比你现在得到的,多得多。”
洛子商说得认真。柳玉茹听到这话,却是笑了“可你这样说,我却更觉得您在骗我了。”
洛子商愣了愣,柳玉茹站起身来,温和道“洛大人,有些路走了,是回不了头的。您同我说这些,或许有几分真心,可更多的,是您看中我经商理财之能。当初扬州收粮,对扬州必有创伤,我心知此乃不义之举,但当时本就交战乱世,我立场在幽州,也是无法。可你从此事上却明白,财帛一事,运用得当,实则与兵刃无异。您今日为的不是安你那份良心,而是想要玉茹到扬州去,成为你麾下将领。”
“你说我骗你,”洛子商淡道,“便当做我骗你吧,但若真的出事,我能救你。”
柳玉茹静静站着,洛子商抬眼看她“所以,你给我什么回答”
“我不想欠您。所以也望您,”她看着他,说得平静,“若要保留一份良心,别留给我。”
听到这话,洛子商愣了愣,柳玉茹冷静道“对您不好。”
说完,柳玉茹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洛子商看着柳玉茹走远,他什么都没说,他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不远处月下红枫。
许久后,他轻笑了一声,似是嘲讽。
柳玉茹回房歇下后,等到第二日,县衙里所有人心惊胆跳等了一日,王家也没什么动静。外面都被人围着,他们出不去,也打听不了情况。
而顾九思在司州买了纸笔后,也被王树生的人察觉,好在他机敏,和王家人在司州县城中纠缠了一整日,才终于甩开了人。
这样一拖,已经足足有两日过去,荥阳城内各个大家族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当天夜里,当顾九思被追杀到司州远郊,启明星亮起来,才终于领着人找到一个山洞歇下时,王家却是灯火通明。
荥阳大家族的当家人几乎都在,他们大多年纪大了,头上带着斑白,只有王树生一个人,不过二十出头,却坐在高座上。
年纪大的老者喝着茶,神态自若,坐在高座上的年轻人绷紧了身子,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王树生这个位置,坐得十分不安稳。
“先前我们计划,利用暴乱结果了顾九思等人的性命,如今顾九思既然跑了,这事儿继续下去,是不是,就不大妥当了”
坐在左上方的赵老爷放下茶来,慢慢道“如今停了手,咱们把那些暴民先处理干净,这事儿也就算了”
“然后呢”
王树生冷冷开口“等顾九思拿着证据回来把我们一锅端掉”
“他如今有多少证据,也难说。”陈老爷摸着他的大肚子,皱着眉头道,“说不定你爹就没招呢”
王树生没说话,他对自己的父亲多少有些了解,他不是硬骨头,落在沈明手里,怕是早把人都招出来了,顶多只是不招王家人。可这城里的关系千丝万缕,只要查了别人,顺藤摸瓜,这些人早晚也把王家供出来。
可他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肯定,他只能是红了眼眶,做出委屈姿态来“陈伯伯,我父亲自然是不会供出大家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他们要是硬查下来,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这话让所有人安静了,王树生这么一提醒,大家又想起王思远的性子来。
王家怕是不会招出来的,但其他家,王思远能说的绝对不会少说一句。
“世侄说的是,”赵老爷斟酌着道,“可是就算招了,他们要查,我们推出些人来抵罪,也比把暴乱一事坐实的罪要轻些。不如我们想想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王树生冷笑出声来,“事到如今,若有其他办法,我们还能走到这一步”
“我把话说清楚了,”王树生将茶杯往桌上一磕,冷着声道,“各位都是各家主事儿,若顾九思真的拿到了什么证据,在座各位一个跑不掉。如今我们已经没什么路往后退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了顾九思,把事儿做得干干净净”
“那到时候,陛下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李老爷终于开口,王树生抬眼看过去,冷着声道“那就让他查去若能查得到,是我们几家命当如此。若是查不到,”王树生笑起来,“那就是咱们赢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王树生见大家沉思着,提醒道“二十多年前你们就做过一次,如今还怕些什么”
“这次,不太一样。”陈老爷摆了摆手,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世侄,老朽如今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不想为了保自个儿的命,把家里人都搭上。这事儿,恕陈家不能奉陪了。”
说着,陈老爷往外走去,王树生怒喝了一声“你以为你逃得掉今日我们若是出了事,你陈家绝不要想独善其身我告诉你们,”王树生站起来,“如今我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生死都绑在一起了。既然各位如此犹豫,那不必多谈了,明日清晨直接拿下县衙,把他们全架到城楼上去,只要顾九思还在,我不信他不回来。”
“你疯了”
陈老爷震惊开口“若是顾九思去东都搬救兵,你这样做等于自己就认罪了,他带兵直接破城进来,谁都跑不了”
“他就在城外,我的人搜到好几次他的痕迹,都被他跑了。况且,就算他真的不要妻子,那至少,也有人给我们陪葬。”
“你疯了”
陈老爷往外面走去,喃喃道“我不要和疯子待在一起。”
“拦住他”
王树生大喝一声,外面立刻传来许多人急促的脚步声,屋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王树生站在高处,双手拢在袖中“诸位莫怕,清晨我便让人攻打县衙,将柳玉茹抓出来挂在城头。等顾九思来了,我必让他千刀万剐,死不安宁。只要他死了,”王树生笑起来,“一切,就安定了。”
所有人看着王树生,神色都带了惧意,王树生伸出手“还请诸位将家主令牌都交上来。”
“树生,”一贯和王家交好的赵老爷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期初你不是这么同我们说的。若你做的是同归于尽的打算,何不一早就抓了柳玉茹挂起来”
“赵叔,”王树生故作镇定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是存过两全其美的想法的。可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什么回头路了。我父亲的仇我必须报。”
“报什么仇”陈老爷怒喝出声来,“分明是你这崽子在王家做事儿太多,一旦顾九思查起来,你头一个要死”
“请陈老爷歇下”
王树生抬手,直接道“来人,直接从城南调足兵马,强攻县衙,把柳玉茹给我带出来”
柳玉茹早上是被惊醒的。
她听见外面出现了砍杀之声,她猛地睁开眼睛,抓了一件外套,便急急冲了出去,刚一出去,就见羽箭纷飞,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洛子商一把推了进去,怒喝道“你出来做什么”
“外面”
“王家打算强攻县衙了。”
柳玉茹愣了愣,随后有些着急道“他们怎么突然就”
“不要命了吧。”
洛子商眼中露出狠意“王树生这疯子,死了也要人陪葬。”
说完,他把柳玉茹往里面一塞,骤然靠近她。
他神色又冷又狠,压低了声道“我说的话你考虑清楚,我保你一日,一日后,你要死要活,就端看你自己了。”
他说完就把人往里面一推,猛地关上房门,大声道“老弱女眷全给我躲好别出来,其他人只要爬的起来都把剑给我带上,到外院去”
柳玉茹站在屋中,整个人愣了愣的,印红赶上前来,扶着柳玉茹,却是快要哭出来一般道“夫人,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柳玉茹没有说话,片刻后,她才镇定下来,冷静道“你把九思给我那把刀拿过来,你自个儿也找到个武器,若真的走到不得以,”柳玉茹严重带了冷光,“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总不能就这么白白去死。”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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