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邵白羽看到如此凶险的一幕,不禁惊呼,他可不想彩儿就这样简单地被杀死了。
幸好身为异界生物的彩儿底蕴深厚,在蜈蚣精冲撞过来的时候,扑扇翅膀勉强保持平衡,等到一百根螯足爬满了全身,疯狂地往身体里刺入的时候,靠着黑羽的坚硬抵挡,总算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及脏器。
不过翅膀由此不能挥动了,和蜈蚣精一起掉入彩雾之中,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一路翻滚,或将山石撞得碎裂,或将山石击飞数米。
其间蜈蚣的螯牙几次逼近头颅,都被彩儿灵巧避开,反咬过去。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焦黑的山体被两只妖兽破坏得七七八八,万斤巨石飞滚,在远处的山体上砸出一个个的坑。
蜈蚣精百只螯足勾住了彩儿全身上下,令它的翅膀、爪子无法挥作用,螯牙对咬过程中,彩儿坚硬的口器之中虽然长满了利齿,但面对两颗巨大外露的螯牙,也占不到一丁点的便宜。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彩儿一直处于极端被动的状态,身体在不断的滚动撕扯下被螯足更深地刺入,每一处伤口都在往外淌血。却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情况生了扭转,扭转局势的因素,是那些拥有着自主意识的口器。
其中最大的功臣,当属尾巴。彩儿的尾巴一直以来都是它进攻的利器之一,连番缠斗陷入被动,那根长长的尾巴不需经由主脑控制,自动进行攻击,在缠斗中咬住了蜈蚣精的身体,说准确点,是蜈蚣精的尾巴。蜈蚣精尾几乎相同,唯一的区别是头上生着口器和脑,尾巴末端像人一样,有一个连着肠道的洞,污秽之物便从那里排泄。
这个尾巴末端的洞收缩的时候能够藏进坚硬的外壳里面,虽然柔嫩,但算不得弱点。
却在此时成为了致命的地方,彩儿的尾巴拥有口器和独立的意识,能够自行动作,寻找敌人的软肋,本来想从腹部寻找突破口的它,没想到阴差阳错地看到了蜷缩在硬壳之下的伸缩肠道的排泄口,瞬间变得极度贪婪,一口咬住了末端,拼命吞噬。它的口器之中还生着带齿的舌头,口器咬住肠道的末端之后,舌头就一直往里伸,一直往里伸,锋利的牙齿在蜈蚣硬壳无法覆盖到的柔软体内肆意纵横,不仅将肠胃划破,还将内脏搅得稀巴烂,蜈蚣精由此惨叫,拼命噬咬过去的一对螯牙也痛的抬起,离开了彩儿身上的要害,本来站稳上风的局势很快被扭转。
无论是妖兽之间的战斗还是仙人之间的战斗都是生死之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彩儿终于得到了还手的机会,尖喙张开,主口器内的上万颗牙齿随着肌肉的移动而前后位移,像是一台开到了最大马力的绞肉机。彩儿一口咬在蜈蚣精圆形头颅的末端,锋利的牙齿刺穿外壳分外困难,却总归是刺穿了,绿色粘稠的妖兽之血顺着齿缝流出。
蜈蚣精更加痛楚,反咬过来,巨大螯牙的尖端从背后刺入彩儿的身体,对方却不觉得痛,彩儿拼命闭合嘴巴,不断将牙齿往肉里钻,此时此刻,只要它能够提前一步咬断蜈蚣精的身体,便算是赢了。反观蜈蚣精,在生死之间也顾不得痛了,它同样咬着敌人的颈子,只要能先一步将颈子咬断,说不定还能够活下来。
生死之间,拼的是度,拼得是谁更狠,在凶狠方面彩儿明显占有上风,被蜈蚣精咬到了,动也不动,保持口器的吞咽动作不放松,像是没有痛感;反观蜈蚣精,几次吃痛惨叫,错过了杀死彩儿的最好时机。
更何况,彩儿咬的是它的腹部,那里虽然同样被硬甲覆盖,却总归比不上身体表面的坚硬;蜈蚣精咬的是彩儿脖颈后面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坚硬的骨头,还被许多羽毛覆盖了,特别的牢固。
两相比对,强弱立分,彩儿如愿以偿地先一步咬掉了蜈蚣精的头颅,那沉重巨大的头颅,在空中滚了几滚,掉落之后仍不甘心,几次努力,准备重新噬咬过来,可惜已经没有了机会。除了对于痛楚的抵抗力更强之外,彩儿对蜈蚣精的毒素免疫是它此次落败最主要的原因。
蜈蚣精的身体慢慢失去了活力,激烈地打斗奠定胜局以后,彩儿终于觉得有些痛了,声音锐利地尖叫道:“呀哈,这一仗打的真他妈爽啊,老子全身都痛死了,得赶紧把你吃了恢复体力。”这样说的时候,彩儿全身上下都在向外流血,伤口外翻,触目惊心。
全身上下四张口器齐动,在这分外关键的时刻也来不及分清主次了,一起啃食蜈蚣的尸体,在这个过程中,蜈蚣精的螯足还在摇摆,像是没有死透。
彩儿顾不得这些,四张口器疯狂啃咬,一番风卷残云过后,蜈蚣精的尸体已经被啃咬得七七八八了,连那一身的硬壳都一块不留地吞下了肚子,场面血腥,邵白羽看着恶心,便暂时转身,回避了过去。
却正在这个时候,又有巡山人从山崖边露头,自从魔教大军突破龙虎山进入虎头山之后,虎头山山主便命令门下两两一组,每隔一个时辰巡山一次,巡视的范围是方圆十五里。负责巡视这块地方的两个巡山人始终没有折返,山上的人因此留了心,过来看看,这两人从正东方来,距离彩儿近,离白羽远,此前的场面又太过恶心,白羽没有注意,等到他们翻过山丘到了近处才反应过来,已经被看到面貌了。
白羽心道不好,赶紧转过头去,却没想到彩儿凶性已起,杀意大作,拍打翅膀飞出,不等当先那人反应过来,便一口咬掉了他的头,邵白羽惊呼“不要”的时候已经晚了,尸体里喷出的血液染红了彩儿长满黑羽的身体。
不过那声“不要”确实起到了作用,虽然近在咫尺,彩儿却没有紧接着将旁边那人一起杀死,转过头来望向白羽,即便已经杀红了眼,也还是敬畏白羽的主人身份,乖乖地听从主人的号令。
它这一停下,反而是邵白羽为难了,这个人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面貌,究竟杀还是不杀,本来由狂的彩儿杀死他们是最好的选择,可以免除后患,可毕竟师出同门,邵白羽下意识地喊停,造成了这般尴尬的局面。
究竟杀还是不杀,剩下的那人面对近在咫尺的巨大妖兽吓的腿软,也毕竟是仙人,身为仙人便有傲骨在身,强迫自己梗起脖子,抽出长剑对着彩儿,颤抖得厉害。
“你……你们是何方妖孽!”
白羽听到“你们”两个字的时候,心脏剧烈地颤抖了两下,摇摇头道:“留不得了,吃掉吧。”
彩儿即刻咬断伸过来的长剑,将此人吃掉,残渣不剩,毕竟是年纪尚轻的道士,道行有限,根本没办法和进化了一次的彩儿相比。之后是一番风卷残云地打扫,等到这些都完成了,邵白羽走到那两人死去的地方,确认没有留下痕迹,拍拍彩儿湿漉漉的颈子,叹息道:“大战刚过,此间的事情一定会被当成魔教余孽折返所致,虎头山必然由此加强警戒,这个地方再不能来了。”
“哇哦,好可惜呢。”吃掉了这么多营养丰富的东西,彩儿从它们身体里汲取了大量的能量,身上的伤势全部复原了,语调更加高亢起来。
“别玩了,我们该回山了。”邵白羽勉强保持着平静。无缘无故地杀死了两名同门,邵白羽心里面其实挺内疚的,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
彩儿很听话,先是化作可爱的模样,接着乘光回到白羽体内,今天它可算是饱餐了一顿。
还剩下两名昏迷的虎头山道士,邵白羽生怕有野兽袭击他们,将他们安放于蜈蚣精死前生活的山体裂缝中,那里面留存着蜈蚣精的气味,其他野兽不敢靠近。
做完了这些,邵白羽长剑指天,往蜀山主峰飞去。
这一晚着实不太平。
飞行的过程中始终在安抚颤抖的心境,到了主峰,心境差不多平复,却在推开门的时候再度掀起惊涛骇浪,原来是掌门真人李易之,正襟端坐在他的屋子里。
“师父是什么时候来的?所谓何事?自己离开山巅的事情是否已被现?”邵白羽心中惴惴,暗道:还好自己快到山上的时候,寻清净地沐浴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否则身上沾染着血腥气一定逃不过师父的法眼!
天还未亮,屋内无光,掌教盘膝端坐在床榻上,陷身黑暗之中,邵白羽白目放光看着自己的师父,往前进了一步,反手将门阖实,将夜间的冷风阻挡在门外,之后走到桌边,正准备点燃火烛,黑暗中的掌教忽然睁开双眼,目光锋利如剑,刺的白羽微微颤抖了一下。
“呼!”长长吸气,调匀呼吸,此前的掌教一直处在运功当中,“羽儿,你有心事!”
邵白羽心往下沉,勉强保持镇定,坚持将火烛点燃了,挪步到掌教跟前,跪拜下去:“白羽为外物扰乱了心神,请恩师责罚。”
“起来吧羽儿,为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掌教的声音坚硬之中含着慈爱,感受到这份慈爱的邵白羽稍稍放下了心,证明自己的行为没有被现。
“扶我起来,为师有话对你说。”
除了钟离睿之外,邵白羽是第二个掌教允许亲密触碰自己的人,这份优待是沈飞都没有的,由此可见出对于白羽的看重。邵白羽施施然起身,低着头挪到掌教身边,余光撇到师父如往常一样穿着麻灰色道袍,满头银,皱纹细密,整张脸孔如同蜀山山体一般沟壑嶙峋,瘦弱身体有力,背脊微驼,面色泛黄,沈飞下山的这几日,看起来更加的苍老了,肯定是操劳过度导致的。
心中升起敬意,邵白羽又一次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膝盖弯曲,半跪下去,掌教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感念羽儿有心,将盘在一起的双腿分开,伸到床下,白袜干净,白羽侍奉师父穿鞋,亲手捧鞋,一只只穿上,没有丝毫厌弃的神色,恭敬无比。等到鞋子穿好了,再重新站起扶住师父的右臂,慢慢走到了茶桌旁,敬师父入座,自己跪倒在膝间。
今夜特意等候在此处,本来是要提醒白羽几句,嘱咐他不要为情所困之类的话,现看他如此恭顺,又不忍心了,掌教饮了口凉茶,伸手盖住白羽的头顶,充满慈爱地说道:“羽儿啊,为师问你,苍天白鹤,谁更高些。”
“苍天白鹤谁更高?”邵白羽知道师父又有精深的道理要讲,沉目思考。
许久之后回答:“浩然苍穹广阔无垠,世间万物无不活在其庇护之下,白鹤纵然能够纵翅飞行,也万万飞不到天外去的,所以羽儿认为,苍天比白鹤更高一些。”
“没错,苍天庇护万物,哪怕飞得再高的鸟儿也无法脱离苍穹的遮蔽,飞到宇外的地方。同样的道理,荫蔽我等,为蜀山带来繁荣的是天道,只有顺天而为,替天行道,才是我蜀山繁衍兴盛的根本,你说对吗!”
“师父所言,羽儿定当谨记在心。”
“白羽你记住,无论何时,都要牢牢记住顺天而为,替天行道的蜀山教义,无论何时都要坚持它不动摇,只有这样,蜀山剑派才能长久地兴盛下去。”最近一段时间,掌门真人总是将一些道理说给白羽听,这些道理有的时候并不和修炼有关,而是一些治理门派的方略,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一些驾驭门徒的手段,将这些说给邵白羽,是因为掌教真的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未来的继任者,当成了第十四代蜀山掌教。
邵白羽聪明伶俐,怎能不知道师父的意思,诚惶诚恐,将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印刻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