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干嘛的?”癞疤儿指着小六恶狠狠地问。
“找人的。小六毗牙笑着说。
“找人?找谁?”癞疤儿问。
“就找他。小六指着麻五说。
“小子,我看你不是找人,你是找茬。要是识相,土豆搬家--滚蛋,免得给身上找罪受。”癞疤儿歪着脖子撇着大嘴吓唬小六。
小六不怕,照样笑呵呵地说:癞疤儿,别跟我耍能耐啊,我刚才没把话说清,找麻五的人不是我,我就是个跑腿的。你要有能耐,你跟让我跑腿的那人讲理去。”
“吆嘿!”癞疤儿抱着肩膀往前走两步,打量着小六,极为轻蔑地问:“谁让你来的?”
“黄三大王。”
黄三大王,就是黄三太,因为黄三太是打人王,故此得名黄三大王。
“黄黄黄.....黄三……大王?”癞疤儿磕巴起来,脸上泛起惊慌。
“对了!小六抱着肩膀,也往前走两步,“就是他让我来的,他还说了,要是半个时辰后见不到麻五,他就要发火,到时候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我可不知道。”
“走!”
癞疤儿快速一招手,没等后面那俩人跟上,自己先跑出胡同不见了踪影。
见人都跑了,小六乐得蹦了几下。
癞疤儿真心怵黄三太,早先他没跟着余德水混饭辙的时候,就是北门一块
儿的臭无赖一个,大买卖不敢惹,怕人揍他,专惹些老实巴交的小本生意人,随便找点茬儿就耍无赖,接着伸手讹钱,你要不给他,他就在你摊子前撒泼打滚,把你折腾的买卖没法干,老实人只能花钱消灾,给他俩小钱儿打发他滚蛋。你若打他,他则张口说“你是青花瓷、我是破瓦罐,你要不怕碎了,咱就碰一碰。”就这么一块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逮谁谁膈应,可又拿他没辙,只能忍着。久而久之,他倒有些摇了,认为别人都怕他,于是乎,他就更嚣张了。
直到碰见了黄三太,他才知道不是没人敢揍他,是大伙儿压根就懒得搭理他。
这事儿还要从三年前的一个冬天说起,那天早上刚下完雪,格外的冷,癞疤儿领着两个小狗烂儿进了西北角一家涮羊肉的小馆儿,吃了一锅热气腾腾地涮羊肉,又喝了几壶老酒,吃完喝完也不结账,拍拍腱站起身,哼着荡曲儿晃晃悠悠往外走,根本不搭掌柜子的茬。
掌柜子姓李,早先在西北角一带也是个耍胳膊根儿的横主儿,后来上了岁数,不愿意再混街面了,于是开了这家小买卖,再不过问江湖事。
混街面的爷们儿,敬李掌柜子是老前辈,或多或少都会给李掌柜子几分薄面,来他的馆子里吃喝,一概不赊账,吃饱喝足,规规矩矩把账结了。
李掌柜子为人豁达,尽管早已不再过问江湖事,但也敬重江湖汉子,往往会免费送一碟羊肉或一壶老酒,权做款待江湖朋友。
偏巧黄三太爱吃羊肉,每回帮客爷揍了人之后,都会到李掌柜子的馆子吃喝一顿。一来二往,两人成了朋友。黄三太对李掌柜子打过包票,甭管是谁,自要敢欺负李掌柜子,就是欺负他黄三太,不用李掌柜子动手,他就把那不开眼的臭杂碎给收拾了。
这番话一直没兑现,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欺负李掌柜子。癞疤儿好死不死,非要找点茬儿惹毛黄三太,好让黄三太把诺言兑现了。
他要走,李掌柜子不让他走,叉腰拦在门口,要他规规矩矩把账结了再出门。如若不然,就别想出去。
那俩小狗烂儿听过李掌柜子的名号,让癞疤儿快些把账结了,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癞疤儿一是兜里没钱,他成天的恶吃恶拿,带着钱反倒是个累赘,不如不带。二是他平日嚣张惯了,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李掌柜子的名号他也听过,但压根就不当事儿,一个老糟头子,黄土都埋到脖颈了,有嘛好怕的。他见李掌柜子拦在门口不让出去,伸手抄起一条长凳,不砸李掌柜子,而是砸屋里的摆设,按天津俗语来讲,这就叫“闹砸”。
眨眼工夫,屋里让他砸的一片狼藉。他举着长凳吓唬李掌柜子,要是不闪开,就不砸死物了,改砸活人。
李掌柜子始终一动不动,抱着肩膀看他闹砸,等他扬言要砸自己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把脑袋往前一探,让癞疤儿赶紧砸,要是不敢砸,就是小妈生的,后娘养的。
癞疤儿真是条疯狗,兴许酒壮怂人胆的缘故,他真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双手把长凳举高,不顾那俩小狗烂儿的阻拦,真的朝着李掌柜子的头顶砸了过去。
长凳重重地砸了下去,可没砸到李掌柜子的头顶上,而是砸在了黄三太的胳膊上。黄三太好似从地下钻出来的,要是他提前看见了,绝不敢砸。他也纳闷,自己明明要砸李掌柜子,为嘛却砸了黄三太?
他不知道黄三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他知道一定倒血霉了。
黄三太二话不说,就跟拎小鸡儿似的,掐着癞疤儿的脖子一把就丢在雪地中,没等癞疤儿爬起来,大步上前先朝着癞疤儿狠踹几脚,接着劈头盖脸地一通老拳,揍得癞疤儿汪汪学狗叫,哭爹喊妈叫饶命,他叫得越凶,黄三太打得越凶。
这一来,黄三太算是给挨了癞疤儿欺负的商户解气了。大伙儿只是围观看,没人替癞疤儿求情,反倒大声叫好。
黄三太打舒坦了之后,拉开弹弓,要给癞疤儿换眼珠子。
吓得癞疤儿抱着黄三太的脚,用舌头舔鞋面上的烂泥,为得是让黄三太手下留情,把他当赖狗饶了他。
这时候李掌柜子才站出来说话,只要癞疤儿把打烂的东西算清,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癞疤儿让那两个小狗烂儿快些去筹钱。
把钱筹来后,李掌柜子不再追究。但黄三太觉着还不够解气,他把癞疤儿的棉袄棉裤棉鞋一股脑儿全扒下来丢给了要饭的叫花子。让癞疤儿光着眼子在街头爬,多会儿爬回他的狗窝,多会儿才允许他站起来。
就这么着,癞疤儿在雪地里光着眼子往前爬,后面跟着一大帮人看热闹。丢的那个脸,受的那个罪,另IJ提了。
经历这回事儿,癞疤儿吓破了胆,一听黄三太的名字或外号,吓得直往茅房跑,稍微跑慢一步,就要拉尿在裤兜子里。
那回差点要了他的狗命,在炕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后来老实了一阵子,不知经哪个狗友引荐,他跟了余德水,有了余德水撑腰,他又开始不老实了,比以前那会儿更加混账。
小六有一回听黄三太说过这件事儿,他见癞疤儿打麻五,于是计上心来,用黄三太的名字震慑癞疤儿,这还真是万金油,百试百灵,真就吓得癞疤儿去找茅房了。
“麻五,你活腻歪了?小六看着捂着腮帮子满脸苦相的麻五,假装抱打不平地说,“你招惹谁不好,非招惹这条野狗,平日没人招惹他,他都朝人毗牙,你把他的狗性子惹上来,他不咬你一块肉下来才怪。”
麻五带着哭腔说:我哪敢惹野狗啊,我欠了别人的钱,也没欠他的,他偏偏要替人出头,臭无赖,装他妈什么大尾巴鹰,哎呀呀……打死我了……”
“得了,有钱了趁早还上,免得还挨揍。”
麻五抬脸看看小六,这才认出是谁。
“你不是杨庄子义庄马九爷的徒弟么。”
“曜!行啊,眼珠子挺贼啊,就见过一回面就记住了?
小六说着话,嘿嘿嘿笑了起来。
麻五认为小六是在笑自己的狼狈样儿,马上找话遮羞脸儿。
“呸!”他朝着地上障了口带血的唾沫,朝着压根就没人的胡同口狠狠地说,癞疤儿,好小子,有你的,你敢打我,你敢打我?行,行啊,咱俩算是结下梁子了,你等着,看我不把你小子弄死哨子崔的事儿说出去的,我自要说出去,你小子就死无丧身之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番话一出口,小六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