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嫂子掀开一张草席,随即映出一块古黄色的长条木板。
她将手指插入缝隙中,猛然将木板掀开,一股浓烈的臭气立即从木板下散发出来。
小六顿时明白了,原来那股臭气来自木板之下。
徐嫂子吃力地把厚重的木板挪动到一边,朝着里面看了看,苦笑着摇摇头,接着扭脸对站在门口的小六和黄三太说:“过来看看吧,他就在里面。”
“他?你是说你的丈夫?小六怯生生地问着。
徐嫂子把脸扬起,苦笑着顺着眼角淌泪。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尘埃,将无限的悲楚写在脸上。
小六不敢过去,但黄三太却不惧。
黄三太尽管不惧,但也做好了随时发功的准备,若有不妥,先快速躲避,躲避的同时,将三颗混铁弹丸儿同时打出,就算三颗弹丸不能全部打中,打中一颗也足够对方受的。但黄三太忽略了一个问题,他的铁丸儿只能对人畜造成伤害,若对方并非是人,又如何能伤到对方呢?黄三太尽管粗中有细,却偏偏有了黄三太在前面当肉盾,小六胆子大了起来,紧紧地捂着口鼻跟在黄三太身后到了跟前儿。
徐嫂子垂着泪说:看看吧,不碍的,他已经吃饱了,不会再伤人。”
黄三太压低了眉毛,屏住呼吸,探身往里观瞧。
黄三太身子宽大,小六在他后面看不着,于是抬脚蹦到炕上,单膝点着炕面,双手支撑前身,伸长了脖子往里观瞧。
炕洞之中臭气熏天,熏得眼珠子发辣,里面且又是黑漆漆一片,因而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徐嫂子似是意识到这一点,她伸手把油灯举过来,往里面一照。
借着灯光,小六和黄三太逐渐看清炕洞中隐藏的秘密。只看了一眼,小六便吓得一骨碌从炕上跌了下来,黄三太也被骇得汗毛倒立,浑身猛然打了个冷颤!
二二五:大义凛然真男儿,为佳人甘愿赴死
只见炕洞之中,躺着一个男人。身上套着亡人才能穿的寿衣,脸上沾满血污,嘴里还咬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只是咬着却不咀嚼。许多不知死了多久的猫狗家禽堆在身侧,这些死物就是臭气的源头。
若说躺在里面的是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具干尸。眼眶深凹,脸颊深陷,面色好似用来裱糊油纸伞的蜡纸,没有似乎的血色。他的双手举在胸前,十指如枯木、似鹰瓜,完全张开,指甲又尖又长,一些碎肉粘在上面。此情此景,谁看了都能被吓得魂魄不齐。
徐嫂子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丈夫,就是那个我盼着他死,他却偏偏不死的人。你们的骡子也是他给咬死的,那些血糊糊的肉,就是在骡子身上撕下来的,还有那些腐烂的猫狗鸡鸭,都是原先我喂养的,却都被他生吃活嚼T。若没了这些活物供他嚼咽,他兴许就要吃人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不断地嘀嗒着,她自言自语着:“卩害……我的命啊,咋这么苦啊?我本想一把火把他烧了,接着自己也跳进火海中随他一块儿去,可我却偏偏有放不下的事情还没有办完,等到那件事情办完了,我也就随他去了,可我离开这里,他万一出来害人,我岂不是做了大孽。那样的话,阎王爷会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大鬼小鬼们折磨我。我不想受折磨,在阳世我受够了折磨,我不想到了阴世继续受折磨。我的丈夫啊,你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吧…
徐嫂子用洁白且修长的双手捂着脸,呜呜地痛哭起来,哭得是如此的委屈,如此的伤悲,纵使铁石心肠,也会被这悲伤到至极的哭声所熔化心肠。
黄三太退后几步,叹口气后对徐嫂子说:“徐嫂子,实在对不住,刚才误会你了。现在我已经知道真相,知道你不是坏人,这店子也并非是黑店。徐嫂子,咱能相识,便是有缘,你把隐藏的秘密告诉我们,便是信得过我们,既如此,你说一说,我们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衬你一把。你不必客气,也不必拘谨,有话尽管说出,若我们叔侄两个能办,我们纵使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帮你办妥。”
小六一听这话,心里立马炸了锅,埋怨黄三太愚蠢,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莫不是被徐嫂子一张俊脸给迷住了,还是让臭气给熏傻了?人家家里的事儿,跟我们有嘛关系,她要真说出一个要命的法子,你还真去送死啊?老傻巴,大傻驴,要死你一人去,别带上我,我还没活够,我还等着左边抱着秀儿、右边抱着莲儿,再让她俩给我生一大帮大胖小子呢……
徐嫂子把木板重新盖好,又把草席盖好,对两人说:“他已经吃饱了,不会再出来了。你们说说,这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也可以自己爬出来,也可以自己爬进去,却就是不懂人事儿,彻彻底底的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卩害,不说了,这就是我的命啊。二位,该看的你们也看过了,咱们回正房说话。”
回到正房,徐嫂子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她不哭了,脸上反倒显出了轻松神情,她说:“你们的牲口让我男人害死了,我照理应该赔钱,可我现如今一个大子儿也拿不出来,你们看吧,看看这屋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尽管拿走,我只求你们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倘让别人知道了,我丈夫就会让人烧掉,我也会被驱离这里,我不想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我早早地受够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徐嫂子给他俩跪下,不住地叩头哀求。
“徐嫂子,可使不得。起来,快起来。”黄三太将徐嫂子扶起来,拍着胸脯说,“一匹牲口而已,何至于如此。不瞒你说,那头畜生我早就看不顺眼,不但脚程慢,还不抗打,差点儿把我俩摔死。就算你家丈夫不弄死它,我也想弄死它。得嘲,这篇儿过去了,不准再提。你一个大子儿也不用陪,一切全算我的。徐嫂子,咱说正事儿,大哥变成这样儿,真就没有法子医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