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谨言注意到小姑娘从书房里出来之后便是皱眉不展,似被什么东西所困扰,不禁放慢步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想去秋猎吗?”
许昭昭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其实除却任务让她必须去之外,她本身也是想去秋猎的,从前她在历史书里曾见过对秋猎的描述,那般气势恢宏,她可想亲自见一次。
但头疼的是,上次她便发现苏袅有擅自添加主线的本领,秋猎与她碰见,更是给了她下手的机会。
可这些事情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怪力乱神的奇谈,又有谁会信活生生的自己其实只是一本书里随意塑造的一个角色呢。
两人正好行走于池塘边,见水中浮萍随水波而轻摆,许昭昭停下脚步,低头说道:“上回我落水之事,你可还记得?”
“嗯。”少年今日似乎格外有着耐心,等着许昭昭说着落水之事。
许昭昭落水之后,许阁老曾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派人细查此事,可派出去的人最后只告诉他,小姐确实是独自去帮苏家小姐拾起巾帕时,不慎落入水中。
许阁老不相信这个结果,还特意问了昭昭事情的缘由,可昭昭的说法和那些派去查看的人的说法并无不同,都说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才掉入水中。
其实并非是许昭昭不想说,而是没法说。先不说这件事的真相有多么荒诞,单是苏袅是原书女主这点,就让许昭昭不敢轻易动她。
可是秋猎之时,人马众多,爷爷必不能时时刻刻注意着她,而唯一可以尝试的办法,就是试图告诉秦谨言,苏袅身上有些问题,若是她有反常,必然与苏袅脱不开关系。
“那日苏袅约我到湖畔,说是知道舞弊内情,结果说至一半时,她的丝帕掉至湖畔边,她说畏水,我便去捡了,但突起一阵怪风,将树枝吹断,打到我身上,我便掉入湖中。”
许昭昭斟酌着字句,将当日情形娓娓道来。
“突起一阵怪风?”
秦谨言抓住了这个字眼,蹙眉反问道。在之前昭昭还从没提起过这个。
小姑娘见少年隐隐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激动地手指揪着衣裙,道:“这或许是天命吧,让我与苏袅的命格相冲,总而言之,秋猎时,你千万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那日的窒息与绝望之感,她至今回想起来还会全身发颤,可是她却什么办法都没有。现在也只能胡诌一个命格的理由,想让少年知道她与苏袅两人必不能单独相处。
少年心思细腻,又怎能对小姑娘害怕得身子都在微微发抖而视而不见,他微微抬手,想安抚似地摸摸她的头,目光凝了半瞬,手却没有落下,又收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清咳,道:“好。”
他又怎么会扔下她而不顾,反倒是他时常患得患失,害怕小姑娘扔下了他。
不过......秦谨言想起那日苏袅脸上闪过的失望与心虚,心底不自觉一紧,这件事绝不是昭昭说的什么命格相冲这么简单,昭昭不肯说,定是苏袅背后所潜藏的势力让她不能去说。
究竟有什么会让昭昭连对许阁老都不敢说出口,而这个苏袅,他必是要找个时机一探究竟。
初秋,微感凉意。
于高山岿然,长草挂松之下,宫中的仪卫手执黄面仪仗,于成帝两侧,御前开路的御林军身着缁衣棉甲,手握令旗,而他们前方还有两位身披重甲的大将手按在腰侧的佩剑,保护成帝的安全。
而在成帝之后,则是一干女眷,由骑马侍卫紧随禁卫军护在前后。而各位世家则按位次而分,最先行的是秦、云两大家族,后而行的便是各大小的世家,一路气势恢宏。
秦谨言身穿骑装,发辫高束,以一玉冠束起,骑于高马之上,手握缰绳,远目眺望。前方丛林密布,鸟兽飞跳,确实是狩猎的好地方。
他的身侧马车里,小姑娘掀起车帘,好奇地眺望远方,果真如她之前想象一般,随行近百千人,尽显帝王之尊。
许昭昭见前路遥远,不见尽头,不由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到了。”伴着马蹄声,秦谨言轻拉缰绳,以使自己与许昭昭并驱。
见时候还早,许昭昭放下车帘,在马车里小睡一会儿。等醒来时,已快到了皇家猎场。
一下马车,因着离得甚远,只能依稀看见成帝一身明黄的龙袍被文武百官簇拥其中,身后女眷也纷纷下了马车,最先在前面的便是三皇子的亲母,当朝受尽恩宠的郑贵妃先是在成帝前一个福身,而后被成帝搂入怀中,其后是其余的三位妃嫔,此次皇后身体抱恙,并未前来。
见群臣站位,也颇为得趣。许阁老,吕大人等一干老臣站在皇帝的左手侧,而一派新起之秀,包括秦、云两家站在成帝的右手边。两边似乎界线分明,互不相扰。
而吕大人却见到一丝违和之相,在秦家的最末端,似乎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此人不就是被赶出藏云书塾的莫阳秋,没想到短短时间,竟转投秦家门下。
吕大人猛地皱眉,看来一切都如当时秦谨言的檄文上的暗喻之言,朝中早不似从前一般,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藏风波。秦、云、旧派三者持着微妙之态,明面上一派和谐,内地里却是互相牵制,这不仅是因为三边为自己利益所至,这个局面也是成帝想要看见的。
而藏云书塾作为一个为苍云王朝输送良才之地,更是要摸透圣上的意思,在三者中维系一个平衡。秦子轩一事,对他卑劣的行为大怒是一回事,但同时也是为打压秦家在藏云书塾之势,以保藏云书塾中立之身。之前秦家在藏云书塾实在太过嚣张,若藏云书塾一再纵容,迟早会让圣上起了疑心。
秦朗也深谙此道,因此知晓秦子轩所为之后,并不似从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以仗责三十,并令其禁闭思过,这不单是只是表面上简简单单的惩罚,而是做给圣上看。
秦家这几年风头过盛,隐隐有超过云家之嫌。说不定秦朗还得谢谢自己的这个五儿子,秦谨言给了他一番提醒,秦朗刚好能以小施惩戒,来减圣上的疑心。
成帝搂着贵妃,上了些年纪的他眼尾已有了不少细纹,可眼神仍是炯炯有神,不难看出年轻时应也是一个俊朗神武之人。他俯视一干跪拜的众臣,心底甚是满意,命道:“众爱卿请起。”
得到圣上的命令,众人才敢起身。许昭昭虽然离皇上有些远,但仍需跪拜,听见大太监传达皇帝的意思,她才敢起身。
百千人跪拜之景,真是令人震撼。即便她不想跪,可那个气势已逼着她不得不跪下。
“朕听说阁老最近收了一个徒弟,可有此事?”成帝像是随口一提,眼中暗暗扫过前面两边的秦大人秦朗与许阁老。
少年也稍驰骏马,越过前边众人,来到皇上面前。
秦朗已在朝中许久,岂会听不出成帝话里的意思,他走前一步,拱手道:“阁老所收之徒正为在下的五儿,五儿自小长在秦家偏院,后其母身染恶疾,又诚心理佛,臣恐其母之疾染府中其余女眷,而放至京城西处的尼姑庵,五儿之事臣也听闻甚少,近来才听闻他拜于许阁老门下。”
“哦?”成帝略掀眼皮,瞧了一眼许阁老身旁的少年,看起来确实在秦家过得并不太好。
许阁老也稍一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这个孩子是因秦家秦子轩污其舞弊,而被迫退出藏云书塾,因其与老臣的孙女相交甚好,又才学过人,可在秦府又没了他之才学,老臣才动了爱才的私心,收之为徒。”
此事成帝也有所听闻,见此之态,许阁老提之秦子轩时,目中显有鄙夷之意,又有听闻秦子轩乃秦朗爱子,两方确实不与相同。
如此这般,成帝轻轻一笑,说道:“两位爱卿莫要相对,朕倒是有些好奇,这位阁老之徒究竟是有何过人的才学,竟让多年不收徒的许阁老动了私心。”
“谨言,上前来。”许阁老微微侧目,小声提醒。
少年应声上前几步,单膝抱拳下跪,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
少年身姿卓越,先前在许阁老身后,成帝还瞧得不太真切,如今上前几步,倒是能看出少年俊逸,他头微微垂下,发冠束起的墨发有些许落在额前,遮掩了些眉目,只能瞧见颇有分明的下颚和脖颈,腰背挺直,长腿微曲,手掌撑于膝上,气质非凡。
成帝心情颇好,加之许阁老适才口中的夸奖,心生好奇,命道:“你抬起头,让朕瞧瞧。”
少年应声缓缓抬眸,长眉之下是一双凤目,深嵌在眼窝之中,眸色乌黑。他的鼻梁高挺,唇而微薄,单从面相来看,京城少有郎君能与之相比。
郑贵妃都不禁以手绢捂唇,惊叹道:“好俊俏一郎君,甚至能与妾之三儿相比了。”
而成帝起先也为少年五官俊秀所憾,但随即又稍稍蹙眉,这番长相似乎有些眼熟,仿佛在什么时候见到过。
思来想去,却也没什么印象,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心中稍纵即逝,他想去抓,却又抓不住。沉默些许,成帝缓缓开口:“朕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周六要上夹子,所以这一更提前一些,周六(也就是明日)的更新要稍晚一些,大概在晚上11点半左右更,前期的数据比较重要,希望小可爱们多多支持不要养肥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