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咱们这里有两千人,你也不过区区一副将,拿什么来安置?”宋明坐在地上,看很多人都在逐风捧着的白帛上写下名姓,不免觉得陈怀瑾这牛皮吹得有点大发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敢说,自然能办到。”怀瑾也懒得和这二货计较,“何况,奇袭二字的精髓在一个奇字,并不是逞勇硬拼,只要诸君听令行事,全身而退又有何难?”
宋明砸吧砸吧嘴,觉得怀瑾这厮甚是狡猾,把两头的话都堵上了,这才出来半日,难道他能说打仗没有怀瑾说的那么容易,他们这两千人,搞不好得折损大半?这轻了说是诅咒大家去死,搞不好会挨揍,这往重了说,要扣自己一顶什么扰乱军心的大帽子,他也得硬着头皮戴上,不妥不妥,甚是不妥。既然说不过人家,也只能闭嘴,愤懑的捶捶腿吧。
却说这山中天气变化无常,上午还是响晴的天儿,这过了午就风云突变,一阵风紧似一阵风,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片云过来,就带来了瓢泼一样的大雨,直淋得人抬不起头、睁不开眼。
“不知这山中有歇脚避雨的地方吗?”怀瑾抬手勉强挡住些往眼睛里灌的雨水,询问向导。
“回大人,前面再过一个山,那里地势要坚实开阔些,可以稍作休息,这里不能停啊,你看这脚下的地,泥土松软,雨再大些,容易滑坡。”向导向前指了指说,“您还得跟大家伙说,再坚持坚持,快点往前走。”
“逐风!”怀瑾示意向导继续当先领路,回身叫逐风把事先准备好的麻绳解开,牵着头走在向导身后,余下的人十人或二十人一队,视麻绳长短而定,都将绳子在腕上绕一圈,扶着绳子排队前行,路上或有单人失足的,有绳子互相牵引,不至于马上滑下去,能互相救助就最好,有几人同时滑落的,她和逐电并两个侍卫居中策应,仗着一身功夫,连拖带拽,总算在日落雨停的时候,走到了向导说的地方。
反复拧了拧衣服下摆的雨水,觉得身上的负担终于轻了两斤,逐电看看脚下的这块地,好歹不是泥了,只是山石上也洼着水,想找块干点的地方也没有,不免有些担忧怀瑾的身子,小声问,“公子,今夜就在这里休息?”
怀瑾环视周遭,众人已经累得东倒西歪在路边了,这个时候倒是容易看出各人功夫的高下,那些身手敏捷的、或是素日熟悉山路的,此时都是浑身湿透,只有靴子上糊着些薄泥;而那些身手稀松平常、也不熟悉山路的,简直不能看了,身上、脸上,浑身上下,几乎连一处干净的地方都找不出来。打量了众人一会,她心里有了计较,径自找了高处,纵身跃上,盘膝静坐。
“大人,我们能不能去捡点柴,点堆火烤烤衣服啊!”过了会,众人歇了歇,渐渐有了力气,有人悄无声息的自背囊里拿出油纸包的干粮啃起来,也有人活了心思,惦记着点堆火,既能把衣服快点烤干,也能热热干粮再吃。
“不可!”怀瑾摇头,“湿柴起火,烟气甚大,虽然入夜了,但这山中林木不高,烟气一起,隔着几个山头都看得到,一个不好,就暴露了行踪。”
“大人也未免太过谨慎了,不过是一伙叛军加上流寇的乌合之众,这山中还能有探子不成?”来人有些讪讪的,终究不太死心。
“要真是这么不堪的乌合之众,你我也不用跋山涉水的跑到这里来了。”怀瑾摆手,“抓紧时间去休息吧,明日还不知是个什么天气,多攒点力气总是好的。”
那人见怀瑾也是一身湿漉漉的,狼狈之处并不下于众人,却也没有张罗着换衣服或是额外吃些好的,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好意思,转身走开了。
不知是这个季节,这山中就是如此,还是上天格外要给众人考验,接连数日,崎岖山路本就难行,山中晴雨转换还甚是随意,好在众人走着走着也就渐渐习惯了,终于在第九日提起到达了叛军驻扎处附近。
入夜,怀瑾派了探子四周哨探,自己也带着逐电过去探路,从他们藏身的这座山上到敌营,两山之间夹一深涧,涧上搭着一座木桥,看宽窄,仅容一人通过。
怀瑾轻轻拍了一下逐电,两人提气潜行至木桥边,让人略感意外的是,这木桥竟然是一座吊桥,桥上虽然没有守卫,可对侧桥头不远处就有光亮,每隔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便有一队兵士巡逻经过。
怀瑾默默计算了一下吊桥的长度,巡逻兵士的经过频率,人数虽然因为距离和夜色的缘故,一时没有数得特别清楚,但左不过十几二十人,倒不难应对,只是不知暗处是否还有弓箭手之类的埋伏,这还要等探子天明之后再仔细探看。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也就是约定之期,午后派出的探子陆续回报,怀瑾根据诸人收集到的信息,在地上绘出了已知或可推测的对面敌营的情况。
“你这是干什么呢?”宋明掐着腰走到怀瑾身边,也低头看她在地上画的一堆圆圈和线条。
“宋副将,来得正好,”怀瑾也不抬头,对他说,“请你将我们的人分成三队,衣服整洁的一队,相对整洁的一队,脏的一队。”
“啥?”宋明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抠了抠耳朵,问了一句。别怪他孤陋寡闻,他听说过按高矮分队的,按胖瘦分队的,还没听过按衣服干不干净分队的?这小白脸以貌取人也取得太苛刻点了吧?
“别废话,快去!”怀瑾又在地上画出一条直线,线条起于自己脚下,终于那堆圈圈,手中的树枝在直线上点来点去,数着一二三四。
宋明又在旁边站了片刻,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要说这些日子,山路上他脚滑了不是一次两次,被怀瑾拽上来也不是一次两次,心里也渐渐明白了,这他和陈怀瑾的差距,还真不仅仅是他爹比自己爹爵位高这么一件事。论脑子,他不如陈怀瑾,论能吃苦,他不如陈怀瑾,论武功,估计再有几个他捆绑在一处,也不如陈怀瑾……总之站在一起比一比,除了身高体重占优势,他几乎觉得自己是啥啥都不如人家,那除了听话,还能干啥?
好在,把人分三队这个事儿还不难,这次轻装出行,谁也没有多余的替换衣物,干净还是脏,一目了然,很快的,两千士兵站成了三列,衣着看起来整洁的第一队约有不到二百人,脏兮兮的第三队有接近八百人,余下的人站在了不太干净也不太脏的第二队里,大家列队完毕,宋明低头看看自己,挠挠头,站到了中间这队人的队首处。
这边怀瑾也计算得差不多了,过来看看众人,每队中军阶最高的都站在前面,她先问宋明,“你这一队中,有多少人善于射箭?”
宋明回头,队列中有人陆陆续续举起手,怀瑾看了看,点点头,吩咐这一队的其他人将携带的箭矢集中到一处,分给这些善于射箭的人。
“今夜,你带着这些人负责掩护我们。”怀瑾带他来到自己画的图前,指着直线的起点,“这里是那座吊桥的桥头,今夜你们守在这里,吊桥全长约一百五十步,启动吊桥的机关距离另一侧的桥头约五十步,当兄弟们过桥的时候,需要防止叛军收起吊桥,如果看见他们靠近机关或是桥头,就给我射。”
“然后呢?”宋明点点头,他臂力很好,两百步对他而言并不困难,当然,要射得精准费点劲儿,但如果只是逼退叛军,就没问题了。
“响箭为号,第一声响箭,你就带人过桥支援我们。过桥之后,要继续留意吊桥机关,弓箭手尽快找寻高地做掩护。”怀瑾拍拍他的肩,走开去安排其他人。第二队除了留下两百名擅长弓箭的人之外,其余人跟在第一队之后,要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过桥,而第三队留在原地,也由宋明带领,听到响箭后,再有序过桥增援。
这夜三更,怀瑾悄然潜到桥头,等候对面巡逻的小队一过,便悄无声息的跃上吊桥,身形几个起落,已到对侧,见桥面没有问题,逐风逐电两个也紧随在她身后,纵身上桥,田进派来的两名侍卫则跟在逐电之后过桥,五人各自找寻山石树木藏身,片刻后,巡逻的叛军便又走了过来,按照事先说好的,怀瑾直奔队首,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第二排的两人已经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倒了地,第一排的人闻声回头,也不过贡献出噗噗两声轻响。待到她提着第一排两人手里拿着的白纸灯笼重新直起身子,这一小队的叛军已经全部倒地。
灯笼的一点幽幽的光在黑暗中三起三落,候在桥头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一个手势,第一队的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快速过桥,宋明紧紧握着弓箭,蹲在桥边,紧张的盯着对面的山头。
半个时辰后,对面山头的叛军营中亮起了灯光,喊杀声四起,宋明凝目观看,果然有人影跑动,奔向吊桥机关,“放箭!”他当先张弓,射了过去,一时飞箭如雨,片刻后,再不见有人跑动。
差不多与此同时,一支响箭划破夜空,宋明一跃而起,也冲上了吊桥。
叛军营中此时已是大乱,怀瑾原本计划是悄然潜入营中,捉住主帅,擒贼先擒王,倒可以少些杀戮。不过这营中也有高人,布置的陷坑甚是精妙,就在她已经接近大营时,手下的兵士就有人不慎踩中了营边的某个陷坑,陷坑口都有丝线,线连铜铃,一时间铃声大作,几乎马上就有人高喊“有人袭营!”营内锣声、号角声四起。
行藏暴露,怀瑾也不敢迟疑,拔出长剑,飞身直扑营门。木栅内,叛军的几十名弓箭手仓促醒来,手快的张了弓却来不及瞄准,手慢的只看到一道身影掠过,再看时,冰冷的长剑已经自脖颈间划过。
到处是飞溅起的鲜血,怀瑾砍翻十来个弓箭手后,见带来的兵士已冲入营门,便不再迟疑,挥剑在最前面开路,迅速的在叛军营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直逼中军帐。
待到叛军在这里的主将刘聪闻声披衣而起时,中军帐外已是喊杀声一片。混乱中很多人一边敲锣一边高喊,“主将已死,速速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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