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五)(1 / 1)

叫不出声音的疼,才是最疼的吧?怀瑾低着头,默默的出了会神儿,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诶……你不等他醒过来了?”小医圣自顾自的又喝了两口酒,瞥见怀瑾已经出了院门,连忙追了上去,“我跟你说啊,今天晚上也是很凶险的,他要是不发热,才算过了这关,若是发热,还有的折腾。”

“如此,那就劳烦先生今夜辛苦辛苦了!”怀瑾转身,抱拳向小医圣一揖。

“你们不是好兄弟吗?你——今晚不留下来看看?”小医圣挠挠脑袋。

“先生说笑了,我留下来能做什么?不过是添乱而已。”怀瑾说罢转身,“他既然能挨住接续经脉的痛,就能挨住接下来的磨难,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要走,谁又能在谁这里停留多久?”

“嘿……”小医圣掐腰,看着怀瑾走远,来回踱了两圈才说,“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不知道守着病人,夜里枯坐有多难受,就不能在这儿和我做个伴?”

……

景云的伤势恢复得很慢,怀瑾没有再单独来探望过他,倒是和营中的一众伙伴一起来过一两次次。最初,他还只能卧床休息,失血过多,脸色看起来总是很苍白,后来伤口愈合了,他也偶尔会同他们一起在府中各处走走,谈笑间,渐渐恢复了旧日的风华。

两个人也没有再单独说过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怀瑾总觉得,不再是她一味的躲避景云了,景云也在回避她,这其中的原委,她也说不清楚,一两次之后,索性不再登门,想着也免得彼此辛苦。

景云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年的初夏了。

这年正好是大比之年,各地举子汇聚京城参加春闱。怀瑾所在的亲军营却领了清明护送几位宗室王爷回乡祭祖的差事,没赶上这场热闹。

今上虽然是自庆州举兵,问鼎中原的,但当日到庆州也是为了躲避灾祸,祖陵在汉州,离西京倒没有庆州那么远,只是宗室的王爷们代替天子祭祖,出行的排场也很大,光护卫的亲军、禁军加起来就有三四千人,每日走不出几十里路就要休息,每到一个州县,当地的官员都要来拜见,送礼,排队请吃饭,以至于一行人二月里出发,足足折腾到初夏时节,才返回京城。

一进京城,就赶上殿试出了结果,吏部正商量授官事宜,怀瑾也是此时才知道,景云早已过了乡试、会试,今年二月里下了场,四月殿试,被钦点为探花。

“早知道不去这趟差事了,每天马也不让放开了跑,酒也不许敞开了喝,还错过了景云跨马游街的盛况。”刘润涵一听这事,直拍大腿。“你们想想,景云身穿锦袍,骑着他那匹白马,在御街上走过,得是多风光热闹!”

“我觉得倒挺好,如果这些日子我在家,我爹肯定对我横挑眉毛竖挑眼的,说我就是不如景云有长进。”曾敏也露出羡慕的神情,不过很快的摇摇头,“只是也不知道景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闱房里据说四面透风,在里面呆上几天,还得日日写个不停,不知道他的手吃不吃得消。”

“得了,哥儿几个,你不觉得身上有味儿吗?赶紧各回各家,好好洗洗吧,然后咱们一起去找景云,让他请咱们喝酒,也让他给咱们讲讲游街的情形!”崔二郎一路走一路卸了盔甲,将甲胄丢给侍立的军士,抬胳膊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自己都被自己熏到了,也不多说,一溜烟的往家跑。

“对了,我记得景云在京郊有个宅子,有眼很好的温泉,改天咱们一起去泡泡。”刘润涵摘下头盔,转头问怀瑾。

“再说吧!”说到这眼温泉,怀瑾就想到出发之前,景云打发人送来的新鲜时蔬,她走得急,也没来及吃,更没机会去亲眼看看,温泉水是怎么引进屋子,来培植菜蔬的。

“那你记得,一会一起去国公府啊!”刘润涵渐渐也习惯了如今怀瑾这脾气,怀瑾现下是他们这一队的头儿,这会儿回了营,他们点好卯可以自行散去,怀瑾却还要等着见主官,当下也就不多说什么,招呼了曾敏,也回家去了。

一时交割完营务,怀瑾方才回了府。如今,她在营中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府的时间越来越短,不怎么见面,长公主和她还算相安无事,是以,在自己院外看到长公主身边的女史,还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

“大公子回来了,公主和侯爷正等着您呢。”女史施礼,讲明来意。

“有什么事吗?”怀瑾微微蹙眉,心里十分的不想去。

“大公子去了就知道了。”女史倒是满脸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他这院子外面捡到了宝贝呢。

移步到长公主的院落,初夏时节,院中的牡丹含苞待放,倒是别有一番情致。东厢里,陈易安和长公主坐在窗前的木榻上,正说着什么,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摆着几轴画卷。

“一路上还顺利吗?”怀瑾进屋施礼,长公主示意免了,又招呼她坐下,方才说,“我也没回过汉州,不知道故乡是个什么风土人情?这路上吃的还习惯吗?怀宇那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与西京也没太大不同。”怀瑾淡淡的说,“怀宇很好,有什么事儿,您不妨直接问他。”

客套话准备了很多,但架不住对手不接茬,一句就说完了,长公主拿眼看了看陈易安,后者清咳了一声说,“你们这次差事办得不错,听说你也很有长进。”

“不过是听命办事而已。”怀瑾不知道她爹这是啥意思,他们这趟差事,说白了就是皇室宗亲衣锦还乡,沿途啥事没有,吃好住好,能有什么长进?

“对了,怀瑾,今年你虚岁也有十五了吧。”见陈易安不再说什么,长公主等了会,只能自己开口。

“是!”怀瑾蹙眉,总觉得接下来的话会有点麻烦。

果然,长公主笑着对陈易安说,“前几天穆国公府设宴,侯爷也知道,最近这一年,我身体总不大好,也没出去走动,这不出去不知道,几乎误了大事。”她自然也不指望眼前这对父子能接住她的话茬,于是自顾自的说,“大家许久不见,闲话起来,好几位夫人都在向国公夫人打听景云的亲事。我看国公夫人的意思,景云殿前钦点了探花,不知道是不是要放外任。这如果外放,恐怕要赶着办了亲事呢,是以,他们家也正四处给景云相看呢。我忽然就想到,咱们大公子和景云一起长大,这今年也不小了,如今也是能够奉命出去办差的年纪了,早早把亲事定下来,我们也早早准备起来,再过两年办事儿的时候,总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陈易安闻言点头,却说,“怀瑾年纪还小,心性未定,这件事也不急,不过,如果有合适的人家,先留意一下也是好的。”

“侯爷想得自然是周全的,只是咱们大公子这样的品貌,年貌相当的姑娘不早点定下,怕是将来会委屈了他。”长公主拿起桌上的画卷,展开给陈易安和怀瑾看,“前些日子,太后高兴,命了宫中的画师给宗室的女眷画小像,前儿我进宫,恰好都画成了,这几个,是宗室的郡主、县主,我瞧着都是极好的,就央求了母后先拿回来,怀瑾若是有中意的,不妨过阵子设个宴席请了来,让孩子们也见见。”

果然,怀瑾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长公主自来都绕着他走,这会忽然巴巴的请了他来,果然就没什么好事,不知道是谁给她出了主意,这是准备拿亲事笼络他,亦或是……

“多谢长公主殿下了,不过我的亲事,昔日进京前,祖父曾说过会替我做主,不知是不是已经择定了人家,还须得问过他老人家再说。”怀瑾不等陈易安说什么,抢先说,“算来怀宇也不小了,长公主殿下若是有闲暇,到可以替他打算起来了。”

“罢了,既然你祖父这样说,就先写信去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做打算吧。”陈易安点点头,对怀瑾说,“你随我到书房来。”

看着父子俩头也不回的出了门,长公主气得将桌上的画轴尽数摔到地上,恨恨的说,“你看看,你看看,是我不想和他好生相处吗?在他眼里,可有我这个母亲吗?”

“殿下息怒,您不觉得,大公子的脾气,已经比去年刚来时好了很多了。”女史忙过来将画卷一一捡起,和声安慰道,“大公子进京时年方十三,说亲事实在太早了些,他拿这样的说辞出来,无外乎是担心公主殿下说的人选在家事、容貌上不匹配,若是他细打听了,您今日拿的画像都是些什么人家,自然就明白您的苦心了。更何况,庆州那样的小地方,如今还有几户像样的人家,便是老大人有十分的心力,在那里又能给他找个什么出身的姑娘?如今陈家可是今非昔比,这长媳出身太低了,侯爷也不会同意的。退一万步来说,他有老大人做主又能怎样?您还有太后娘娘和陛下做主呢,回头找个机会,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后娘娘,一道赐婚的旨意下来,还不是您想他娶谁,他就得乖乖的娶谁?”

“哎,本宫知道,你这也就是安慰之词罢了。”长公主叹了口气,其实怀瑾什么时候定亲,定下什么亲事,她才不关心,她要惦记,也是惦记怀宇。只是她不惦记,架不住有人惦记。前几日进宫,皇后娘娘特意留下她说话,就专门提起了这个话题。

“他自己有爹有娘,我若出面张罗,只怕不但他不乐意,就是在侯爷哪里,也得不到好,还得落一身埋怨。”皇后娘娘先为娘家侄儿景云的亲事叹了回气,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怀瑾。长公主一听就不乐意了,这一年多,为了怀瑾的事儿,她每次进宫都被母后念叨一顿,无外乎是让她要有容忍的雅量,要多和怀瑾亲近,整得她烦不胜烦。

“有人为他张罗,是有人为他做的,你为他操劳的,是你做的。”皇后娘娘十几年如一日的端庄贤惠,屏退了左右,拉着她的手说,“妹妹的难,难道我做嫂嫂的不知道吗?今日若是换个寻常人家,你做嫡母的,要如何摆布一个庶长子,还不是凭你的痛快,娘家再没有不帮你的;只是我们不是寻常人家,在我们这个家里,也没有家事,只有国事。”

“皇后娘娘说这些大道理我也懂,可是怀瑾不过是个小孩子,他的亲事,和国事什么相干?”长公主听了大不以为意。

“这正是我今日留下你要说的,也不单是我要说的,也是你皇兄要说的。”皇后娘娘仍旧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当年,先帝之所以选了陈易安做驸马,不仅仅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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