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伴(二)(1 / 1)

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怀宇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怀瑾吩咐侍书,拿面镜子过来。

说来也好笑,当她还是怀素,可以堂堂正正的照镜子的时候,她几乎没什么时间去认真的照上一照,所以记忆中的自己,永远是如怀瑾一样数着男孩子的发式,风风火火的跑来跑去;如今,每天认真的照镜子却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也只有在镜中,她才能描摹出记忆深处,怀瑾的轮廓和容貌。

“你们说,还会有人看出什么吗?”对镜良久,她忽然问。

侍书和不知何时回来的侍墨面面相觑,要让他们说,公子的易容术还是非常高明的,加上他们兄妹原本就非常相似,就是近身服侍如他们,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恐怕也认不出来。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所以那天景云公子一眼就瞧出了不妥,也正是因为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妥,这些日子怀瑾极少出门,倒是常常对镜思量,一想到这些,他们非常有默契的闭了嘴。

倒是空中有人忽然悠悠的接了一句,“这有什么好迟疑的,谁看出来,就索性宰了谁,一了百了。”

侍墨一哆嗦,半天才想起来今天在院内戍卫的正是逐电,顿时没好气的说,“都说过你多少次了,负责守卫的时候要全神贯注,你不注意外头的动静,老跟公子这里乱插什么话?”

“要你管!”逐电回了句,话声落,侍墨只觉得头顶有一点点风动的声音,室内转瞬又回归寂静。

侍书并没理侍墨和逐电两个,倒是仔细看了看怀瑾的神情,发现她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都宰了这个提议,不免有些担忧的说,“都是朝中重臣的子弟,别说都宰了,宰了一个也是件很麻烦的事儿吧。”

怀瑾一晒,挥挥手道,“别给我添乱了,宰人又不是杀鸡,很容易吗?”隔了会又道,“还是都不去了,这里规矩多,若是去了,少不得还得拜见一下长辈,到时候又能说些什么呢?徒增彼此的尴尬罢了。倒是定个日子,早点去侍卫亲军司报道是正经的事儿。”

侍卫亲军司统领卫戍皇城之职,不过里面很多人都是如怀瑾一般的多少靠着父辈的恩荫得来的爵位,说是充任亲军,事实上也就是个说法罢了。要知道,本朝这些亲贵家的嫡系子弟如今年长的也不及弱冠,年小的不过十岁八岁,谁能指望他们昼夜轮值守卫皇城?正经执勤的,还都是当年今上亲自带出来的人马,他们这些有爵位的,不过年纪稍稍大的偶尔排个班,宫门口站一站,如怀瑾这样的,逢单日上午有师傅教习弓马,双日上午则有师傅讲讲兵法战阵。

入营那天正逢单日,怀宇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也非要跟他一起入营,这样大的阵仗,连副都指挥使都惊动了,亲自送了他们兄弟俩去校场。

时候略早,校场内马嘶声声,一群半大少年们或射箭练刀,或追逐打闹,怀瑾拜过师傅,放眼看时,就见几个少年不知何时聚在一处,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着她,目光中既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又多少有些惊疑的不确定。

这样的情形,这些日子她已经在脑中反复推演过,这时脑海中再次回忆了一番往日怀瑾的言行举止。怀瑾与她不同,她性情如火,脾气坏、脸儿酸,一言不合就翻脸,打人的时候也从来不留手;怀瑾性子却更像水,包容沉静,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和她对比,或者是看起来,脾气要温和很多,和人打架,永远会给别人留几分余地,并不会下狠手。不过性子沉静的人,话也不会很多,无论见到谁,也不大可能主动上前招呼。是以,她并不上前,反而一看之后就挪开了视线,和怀宇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了亲军营这个校场。

怀宇有些受宠若惊,一边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一般尽数倒出来,一边眼神也往少年们聚集的地方看,不知道自家大哥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正在不远处的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谁最先去打招呼好的时候,却忽然听见马蹄声踏踏,声音是径直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的。众人驻足抬头,阳光有些刺眼,得抬手遮一遮,才能看清由远而近的马上,一个一身墨蓝色骑装的少年,正驱马而来,差不多几十丈外,才放慢速度。

“你这些日子不是都在宫中伴着太子殿下读书呢,怎么今日有空来寻我们了?”一众少年看清马上之人侯,齐齐迎了过去,不等少年下马,已经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怀瑾早看清来人正是月余未见的景云,不免微微有些蹙眉,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来是要做什么?

景云跳下马,将缰绳丢给迎过来军士,也不理众少年,而是径自朝怀瑾的方向走了过来,“听说你今日入营,我来瞧瞧。”

“哦!”怀瑾淡淡应了一声,“又不是小孩子,入个亲军营,还劳动世子亲自来一趟。”

“这到了京城不过两个月,倒学会了打官腔了!”景云对她的冷淡视若不见,径直大步走过来,不等怀瑾反应过来,已经冷不防握住了她的右臂,拖着她转身迎向一众少年,“怎么,你们以前总念叨怀瑾长、怀瑾短,抱怨他进了京城还整日躲着不见人,今儿他终于来了,你们倒远远的都不上前了,这是什么道理?”

众少年闻言都乐了,其中一个小胖子憨憨笑道,“这不是一晃眼四五年不曾见了吗?我刚才就说这人是怀瑾,可曾敏非说不像不像,大家这才迟疑了。”

被叫做曾敏的是个瘦高的少年,这时挠挠头说,“也不能怪我,怀瑾你来了京城这些日子,兄弟们轮流下帖请你,你谁也不应,倒单单见了景云?这不是……不是……厚什么薄什么吗?”

“厚此薄彼!”少年中有人说,“上两年就听说,你家请了位前朝的大儒去坐馆,这都教了你些什么,今儿幸亏是和我们厚什么薄什么,要是让你爹听了去,还不打折你的腿!”

“别提那酸儒了,整天之乎者也的,他一张嘴,我就想睡觉。”曾敏造了个红脸,“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前几年我爹也不知道怎么了,非得和我说书中有钱有美女,逼着我每天起五更爬半夜的读那劳什子,也不想想,他也是大字不识一箩筐,不一样当了大将军?”

众人听他一本正经的说书中有钱有美女,一时怔住了,继而反应过来,都笑弯了腰,即便怀瑾,也有些忍俊不禁。倒是景云笑过之后咳了一声,正色说道,“不要胡说,世伯让你读书,是为了让你多知晓些道理,你不用功也就罢了,倒在这里胡乱编派。”

昔年在庆州,孩子们虽多,就已隐隐以景云和怀瑾兄妹为首,也没别的,主要是景云读书多主意多,而怀瑾兄妹拳头硬。这时听了景云说读书的好处,自然无人反驳,就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曾敏,也说,“我也知道读书好处多,但奈何那些字笔画弯弯绕绕,他们认识我,我却总记不住他们,奈何奈何!”

奈何奈何居然用得又对又妙,景云也只能笑叹一声,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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