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如秋水,清澈见底。
但这小模样分明说明了是没听过这种武功的,毕竟那可是武侠啊。
意识到自己犯了幼稚的陆屿咳了一下,有些脸红地别过脸,仍不忘夸着武学,“天下武学绝艺,掌法之妙,天下无双。”
姜幼胭杏眼圆睁,震惊地张着小嘴,“好厉害,那十八掌是十八个招式吗?”
陆屿莞尔,却是记得那些招式的名字,倒是一本正经地给姜幼胭补习了起来。
“??亢龙有悔、飞龙在天、见龙在田、鸿渐于陆、潜龙勿用、利涉大川、突如其来、震惊百里、或跃在渊、双龙取水、鱼跃于渊、时乘六龙、密云不雨、损则有孚、龙战于野、履霜冰至、羝羊触蕃、神龙摆尾。”
一个接一个的四字成语,这对姜幼胭而言实在是太大的考验。
当下便不明觉厉地直起了身子
他的故作冷漠,又时刻提防着距离的模样让绯璃难过之余却又有些心软。
与其让他那般纠结,不若她离远些,让他自在些。
比起初见时的沉默寡言,这些年在她的软磨硬泡下七妄到底多了话,可绯璃知晓他到底是内敛羞涩的。
内心柔软,不善言辞。
虽然按鲛人的年龄算她也不过刚成年,可到底比七妄多活了岁月。
绯璃想她该让着七妄的。
毕竟只一日便说自己将贪念放下,莫说是七妄,连她自己也不信。
“绯璃丫头,可要吃些莲蓬?”挑篮子的大娘见着绯璃便笑着招呼道,一旁的空闲着的摊贩也善意地招呼。
虚空寺山下的镇子并不大,因虚空寺而繁华,以香火闻名,山下又多是信徒,往来之间多是熟悉的,更何况绯璃常跟着七妄跑,虽说奇怪的组合很是瞩目,到底爱屋及乌,更何况绯璃活泼爱笑很是讨喜。
山下的人便待绯璃很是善意。
这样的善意,绯璃回以微笑。
说来为何喜欢七妄,绯璃也不知,若是没有因为他化作女儿家,她也不会太知晓自己待七妄是这般想法。
明明,她只是想和七妄在一起罢了,修行也好,玩乐也好,只待在一处,她便觉得很开心。
但,知晓后,她便变得贪心了。
想牵他的手,想亲他的眉眼,想让他知晓她的心意,想让他同她一般,牵念。
绯璃知道七妄一心向佛,可山下的李员外也是信徒,却也有妻儿。
七妄为何不能如他一般?
绯璃每每见着七妄,便觉得自己的贪念如树苗生长,日渐茁壮,不久便会亭亭如盖。
可七妄不愿。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桥下,镇上的水环环绕绕,处处相通,这桥下的也是山上的溪水在这里汇流成河,婉婉而下,可通往溪水,也通往深海。
绯璃抱着膝盖寻了一处阴凉坐下,当时七妄便是从这里救下她的。
绯璃想着离家前从哥哥们那里取的经,不由得叹息。
大哥哥冷酷,落子无悔杀伐果断;
二哥哥谨慎,伺机而动一招毙命;
三哥哥最为狡猾,隐忍循循善诱;
四哥哥故作懵懂,天真隐藏狡黠;
五哥哥,太傻,让人不忍欺骗。
知道她是为了个和尚成了女儿家。
哥哥们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出着主意,最后纠结之下,作一笼统概括:忍、装、一击必中。
可她旁敲侧击,小心翼翼地藏匿心思,到底是露了尾巴,惊了七妄,让他害怕了。
如今打草惊蛇,七妄的疏离让绯璃百爪挠心。
想来成功不可照搬,因人而异。
――
绯璃这边纠结。
那边七妄亦然。
明明绯璃先低头,两人和解。
七妄却仍不免别扭。
七妄信仰优昙,整日与经书为伍,可以说藏经阁的三分之一七妄都能背诵,但学有偏差,除了寺庙以外,七妄都很苦手。
绯璃总说七妄待她好,而在七妄看来,与绯璃相处时大多时候都是绯璃在包容他,教会他很多。
绯璃是七妄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家人。
绯璃坦然放下,让七妄松了一口气,两人和解七妄自然高兴,为自己能不失去绯璃,也为着没有改变的关系。
明明绯璃说了会慢慢收回待他的欢喜。
可七妄却做不到当那日不曾发生。
那日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以及她羞怯的喃喃自语,每每在七妄看到绯璃时便窜了出来,扰乱他的故作平静。
而习惯并非一日便能改变,七妄已经习惯了待绯璃好、记得她的喜好、与她笑闹……
人妖殊途。
这四字早以入骨,即便七妄待绯璃如家人,却也时刻记着的:他们是不同的。
最直观的便是寿命。
七妄曾经想过几十年后的日子,彼时他早已经剃度出家成了老和尚,师父佛法无边一如既往年轻,绯璃是妖,到时也只是性子愈发沉稳,他仍然会替师父下山送药,偶尔会远游传扬佛法,每逢有人问起身侧的绯璃,他便会笑着介绍是他的妹妹,至于年龄,让他们顾自猜去。
而后百年后,他化作黄土,绯璃也长大成熟,不惧尘世纷乱,依旧眉眼澄澈,快意自由。
他只是绯璃漫长岁月中的一段旅程,她会慢慢将他遗忘,但她圆满了他整个人生。
绯璃却投向了不同的目光。
澄澈而又炙热。
以往不明绯璃心意时,牵手、打趣,七妄可以当做是兄妹般坦然宠溺,现在知晓后,斟词酌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是没想过推脱不见,但到底已经和解,而且如绯璃所言,七妄也不愿失去绯璃。
只得躲避。
与了空了能探讨经书,让了见和了然陪着绯璃玩闹,人多些,便能分散些注意。
绯璃不该喜欢他的。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看着绯璃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七妄捏着书本,垂眸说着自己的见解。
了空沉默地看着被自己摩挲得薄软的纸页,有些无奈。
小师叔和绯璃都不愿意失去彼此。
但绯璃的心思又已经明了。
姜幼胭的神色很古怪,她没有错过醒来时看到的他眼中的惊喜以及听见自己的话后划过一抹受伤,可这才是最古怪的,这个人怎么可能会用那么腻歪的眼神看着她。
幸而,只是一眨眼功夫,眼前人又恢复了往常那幅外表高岭之花实则内里黑透了的模样。
再如何粉饰太平又如何如往日般相处。
如履薄冰。
七妄师叔只怕是还当绯璃只是孩子性子,对他的欢喜也只是一时兴起。
固然妖生漫长,终其一生,所遇之人如砂砾。
也正因为如此,欢喜格外珍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