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救人(1 / 1)

“怕死?”江微之斜斜丢过去一记眼光,恰巧被郑敏接到。

郑敏硬着头皮,一不小心说突噜了嘴。

“公主万金之身,殿帅亲自营救方显赤诚。”郑敏说完便起誓,“殿帅您第一个,卑职殿后!”

他身边这些最得力的部将,向来爱抢功,凡事必打头阵,怎的今日都一脸迟疑?

身边长行接过江微之的官服,,眼光也有些犹疑。

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

江微之将盔帽除下,一把砸在郑敏手中,长手撑住洞口,瞬间没入。

霍枕宁这个蠢货,吹点儿风就喊头疼,淋些雨便会装病,日头大嫌晒,阴雨天嫌闷,这般污糟的地洞,她怎么受的了?

转过身来,刚想解下发冠、外衣,却看见了身后这些军士垂手而立,一副不肯上前的架势。

江微之手上动作便迟疑了几分。

内侍们向来能言会道,惯是会讨人喜欢的,怎的今日一开口就如此晦气。

江微之站在洞旁俯身向下看。

那阮孝连滚带爬地第一个扑过去,就要钻进去,两个高大军士几下把他叉出去。

阮孝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哭丧:“公主啊,您在地下等着奴婢啊……奴婢下去陪您啊!”

于是,所有人都在等死的过程中,目睹了这位禁军首帅的办案风格。

实在是太过于……雷厉风行。

公主离奇失踪后之后,养幼院的人如置冰窟,战战兢兢的……等死。

周遭人听了阮孝的苦嚎,心都沉了沉。

高大的禁军首帅方才才披上官服,宽肩束腰,面若冠玉,人才出众的不像话。

想到这里,心头却一阵烦闷不堪。

那洞口不宽敞,仅能容一人勉力通过。

江微之暗忖:“胖梨子那般胖,御园子的狗洞卡的死死的,这洞口如此逼厌,那些贼人又怎么将她弄进去的?”

按理说,藏着机关暗道的南方,应当是请擅长机关的熟手前来探查,找出暗道所在。

可这位禁军首帅俊眉紧簇,绕着南房行了一圈,直接令五十军士拆了房顶、推倒墙壁,当真挖地三尺,得以窥见那一人宽的深洞。

郑敏神色紧张,迅疾上前,领着人便跟着跳进了洞口。

养幼院中便只剩下阮孝等人并数百侍卫亲军。

过不得一时,侍卫亲军首领姜鲤携一男子匆匆而来,打养幼院门前,便看见了哭成泪人的仙蕙乡君章璀错。

仙蕙乡君向来不爱走动,便是身为侍卫亲军统领的姜鲤,在宫中也并不怎么多见。

姜鲤身边的锦服男子有着倜傥的身形,俊美的样貌,他垂眸,将眼前少女心碎的样子装入眼底。

姜鲤扛着天子的震怒,哪里又有心神管仙蕙乡君的事儿,心急如焚地指了男子与仙蕙乡君。

“乡君少哭,这位是东城兵马司指挥谢小山,你随着他来。”

说罢,便大步进了养幼院。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不过是微末的小官,这谢小山却自有一番踏实的气度。

他站在璀错面前,话未说出口嘴角先带了三分笑意,戏谑道:“乡君这般好哭,哪个郎君敢要您?”

璀错双目红肿,头发也有些凌乱,此时正呆呆地站在门前,冷不防听人调戏她,简直惊的魂飞魄散。

她向来深居,见识的人虽不多,但各个都待她温柔,眼前这人怎么会如此唐突。

身旁的丫头立刻出言斥责:“哪里来的浪荡子,胆敢出言不逊!”

那谢小山却嘻嘻一笑,挥手令丫头收声。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谢小山,见过乡君。”

璀错冷冷地将眼神从他的身上飘过去,倨傲地走了过来。

那谢小山却不觉得有什么,抬脚便跟,絮絮叨叨地:“乡君不必哭,圣上调了五城兵马司来救公主,贼匪插翅也难逃,乡君留着力气一会儿公主回来了再哭。”

璀错好奇营救工作进展的如何,但却不想问他,紧紧闭住了嘴巴。

谢小山倒是个能说的,从军器局说到了将军炮,又从手铳说到了霹雳炮,样样都是璀错不感兴趣的。

她沉默了一时,到底还是客气道:“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谢小山对璀错一见倾心,大实话脱口而出:“乡君可曾婚配?”

璀错被问的猝不及防,从耳朵红到了脸颊。

谢小山乘胜追击:“或者,乡君您可有中意的人选?”

璀错几欲掉转头而去,可教养令她止住了步伐。

她抬头看了一眼身边这样貌虽俊美,可实在是太过聒噪的青年,斯文出言:……我一直不太清楚自己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直到此刻遇见了你……”谢小山心中狂喜,雀跃极了,却听璀错慢条斯理地说下去,“我才知道,你这样的不能要。”

像一盆冰水浇上了头,谢小山顿时蔫巴了。

璀错却已抬脚而去,凑去姜鲤身旁,去询问胖梨的下落。

姜鲤耐心地同她解释:“江殿帅已然下洞,事情马上便可见分晓。”他安慰璀错,“如今城门全关,全城戒严,殿下不会有什么危险。”

璀错轻轻舒了一口气。

而那暗道里,着实逼厌,江微之身材实在高大,在其中憋屈的紧,黑天暗日的行进了许久,这才摸到了尽头——那门却被锁住了。

郑敏在其后递上佩刀,江微之心中烦闷,手臂用劲,一肘撞上去,那木制的应声而碎,夏日衣薄,木刺划破了江微之的手臂,几道血痕赫然印在月白色的中衣之上。

自那木门而出,进入酒香四溢的肆铺,醪糟娘子穿的清凉,胸脯半露地正在舀酒,乍听得木板脆裂之声,又见一位英俊的少年将军,领人若天兵天将般闯入,登时又是惊惧又是羞涩。

只是这羞涩之情,却瞬间被一群人给扑灭。

郑敏领人绑了这醪糟娘子,牛角靴踩在这娘子的头上,厉声审问。

醪糟娘子起先不肯说,只是郑敏着实狠辣,一刀下去斩断了这娘子的四根手指头,那醪糟娘子疼晕过去,浇水再问,才将那寿养斋供了出来。

江微之知晓那寿养斋。

寿养斋建在东阳门外,建制比照亲王府,豪奢之极。

世人不知此处的来历,江微之身位拱卫京城的禁军首帅,却是知晓。

寿养斋,乃是端王的别业。

端王年近六十,乃是当今圣上的大伯爷,先帝今生,不多的几位兄弟。

他在朝中经营多年,藤蔓相连,颇为根深。

江微之一双星眸无风无雨,手中的佩刀却出了鞘。

“去军器局调六门将军炮。”年轻的禁军首帅紧了紧方才穿戴好的锦衣官服,语音冰凉彻骨,“一一运至寿养斋外。”

郑敏得令,惴惴不安地打量了一下殿帅的神情。

都说女子口是心非,他倒觉得男子也不诚实。

殿帅为何是殿帅,沉着冷静、果敢谨慎。

这么多年当过的差,办过的案子,殿帅又有哪一次如今日这般冒进?

公主万金不假,可旁人逢着这等事,躲还来不及,哪有朝上顶的?

本就是侍卫亲军护卫的公主,出了事找姜步帅去,自家殿帅却直接接过了差事,还亲自下洞……

男人心海底针呢。

江微之将佩刀扔在地上,拍了拍袖口的泥,跃下二楼,带着一身酒气,策马往那东阳门外寿养斋而去。

待两千禁军围府,六门大炮顶上寿养斋的府门,那年迈老朽的断王才慌张地自床榻上跳起,一身稀松布满老人斑的皮子,松弛而耷拉着。

有侍女木着脸,将那床榻上昏死过去的小闺女拖拽了下来,用白绫布一裹,抱着便下去了——这等事在寿养斋见怪不怪,造孽啊。

侍女侍候着端王穿衣,听他破口大骂。

“我看谁敢轰本王的门!反了天了!”

王府长使惶恐言道:“不得了了,那围府的禁军足足有两千,声说着,江都公主在咱们府上!”

“放他娘的臭狗屁,什么江都公主,老子的侄孙女怎么会在这里?”

端王在这事儿上头,确实冤枉。

他哪里知晓那马九银胆大包天,绑了当今公主,还送到他这里来?

端王一甩手,叫长使出去训斥。

“将他们给本王骂走!什么野猫野狗,也敢在本王门前撒野!”

长使跟着端王久了,狗仗人势的样子着实到位,这番话一说完,他便活生生的聋了。

江微之凉着脸,大炮轰上了寿养斋的大门。

大门连带围墙,震天裂地地轰然而踏。

江微之冷冷地挥手,炮手推着将军炮跟在后头,慢慢地,从废墟上推了进去。

接着,第二炮、第三炮、第四炮。

闯入废墟一般的寿养斋的禁军们,很快来报:“启禀殿帅,公主殿下已找到。”

江微之说好,脚下并不动,蹙着的眉头却舒展开来。

不知怎的,他心里那股子邪火慢慢地熄灭了,四肢百骸松弛下来,他突然感觉到了手臂上的痛楚。

他唤郑敏过来。

“你去将公主接过来。”

郑敏一愣,哪里肯听命,到底是大着胆子说道:“您费尽了功夫才找到殿下,卑职岂敢邀功。”

江微之又将眉头簇了起来,他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丢下一句:“公主若是知道是我救她,会怎样?”

郑敏恭敬而答:“自然是对您的爱慕之情更多几分。”

江微之点点头,拍拍郑敏的肩头。

“所以,我才不能去。”

年轻的禁军首帅说完这句话,抬脚便走。

只留郑敏愁眉苦脸地在原地——这善后的事儿,谁做啊!

好在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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