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最后一任魔君羽渊,天赋过人,年轻气盛。登临魔君之位时十分年轻,本以为自己来日必能有一番作为,没料到最终死于亲妹妹宜川之手。
而这一切追根究底,一来是因为宜川过于自信,以为自己对妫无咎下了蛊便能拿捏住对方。她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的时候,自然也做好了未来可能会被伤害的准备,为此也提前埋伏了一手。只是宜川万万没想到,妫无咎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仅仅是她本人。
二来则是由于羽渊经验不足,又因为担心宜川的情况一时昏了头脑,只想把她从妫无咎手中救出来,没有提防到他最为信任的骨肉至亲会忽然给出致命一击。
“虽然我为今天准备了很久,但万万没想到会实现得这般容易。”
妫无咎站在山上,远远地看着羽渊在空气中灰飞烟灭。他叹了一口气,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无聊。
只论修为境界,妫无咎深知自己不是羽渊的对手,何况魔族是天界堕神,家底也比妖族厚上许多。羽渊能以六百岁的年纪登上魔君之位,总不会是全部仰仗了他妹妹的能力。
为此妫无咎做了周密的计划,防止战场上变数太多马失前蹄。青蛟族并不会幻术,妫无咎是吞噬了大量擅长幻术妖族的内丹之后才勉强掌握了这个神技,目的就是为了打羽渊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您的计划还没有完成。”旁边的贴身护卫忠实地提醒他,“现在尚且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了。”妫无咎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护卫闭嘴。他纵身飞向站在半空中茫然无措的“宜川”,灵魂沉睡的少女躯体失去了那一缕元神的指引,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的手依旧牢牢地握着指天剑,剑柄灼烧着宜川的手掌,发出“滋滋”的烤焦声。
“方才那双追日靴,是掉进海里了吗?”妫无咎试着用灵识去探究海底,却被冰海的海水隔绝在外。冰海的海水对于妖族是毒药,可追日靴毕竟是神器,遗落在海中未免暴殄天物。
宜川没有回答。
“算了,”妫无咎也不指望这种情
况下能有人回答自己,“到时候让你到海里找找也是一样。”
因为指天剑给魔族的躯体造成的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伤害,妫无咎察觉到那一缕元神开始灼痛的时候,便迅速把灵识撤了下来,以免对自身的灵魂造成影响。
“现在先把这把剑收起来吧。”妫无咎声音柔和下来,“现在还没到需要你去死的地步,你对我来说还很有用。”
随着他的命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躯体将指天剑重新收回至袖中。
“做得很好,”妫无咎抚摸着宜川的脸,“你一直都很听我的话。”
“妫无咎要做什么?”林宴和问。
“他要宜川用指天剑,摧毁魔界空间,进而杀死魔界中所有的魔族。”
在羽渊死于非命的时候,魔王宫中象征着魔君安危的玉牌便永远地失去了光亮。受羽渊拜托的魔族宗室,第一时间关闭了魔界大门,不允许任何种族进出,进而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能战胜羽渊的人在下界几乎不存在,但既然羽渊已死,便说明妫无咎那一众妖族掌握了超越羽渊的力量,必须要小心提防才是。魔族知道妖族轻易不敢横过冰海,妖族也知道魔族懒得花力气横渡这片海域,因此魔界出入口与妖族冰海毗邻而居。
妫无咎带着宜川出现在冰海尽头时,魔界的大门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但同时宜川袖中的指天剑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显然是察觉到了天敌的气息。
“一群缩头乌龟。”妫无咎微笑起来,在注定败北的对手面前他很乐意显示自己的从容。
“打开结界,杀了他们。”他命令道。
不用他说,那把指天剑也控制不住自己,从宜川的袖中划出。宜川机械地抬起手来握住剑柄。刚刚愈合的伤口迅速被光明的日辉神力撕裂,流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指天剑放射出金色的光,耀眼得好像是天空中的第二个太阳。
“不……”宜川的嘴唇无声地蠕动起来。
“杀了他们!”妫无咎察觉出了宜川状态的不对,迅速重复了一遍指令,“快!”
“……不,不。”宜川的眼睛逐渐
亮了起来。被催眠沉睡的灵魂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拼命挣扎着想要从弑兄的噩梦中醒来。
妫无咎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出变数的不是羽渊,而是最先落入罗网之中的宜川。他心知这会儿一旦宜川出岔子,这里便再无可以握住指天剑的废棋,所有计划全部功亏一篑。他损失了这么多同族,付出这么大代价,可不是只为了杀一个羽渊。
魔族不死干净,魔界还会有下一个魔君出现。羽渊虽然强大,但也不是无可替代。
思及于此,妫无咎咬牙重新分出一缕元神,附上了宜川的识海,接管了这具被指天剑神力冲得七零八落的身躯。瞳孔重新归于寂灭的“宜川”,以绝对坚决的姿势,高高举起了指天剑。
同时晶莹的泪水顺着宜川的面颊,无声无息地流了满面。
“……住手!”
爆炸声响大到了一定程度,反倒像是不存在了一般。宜川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世界在她眼中归于黑白。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试图把这柄剑收回来,但无奈这把剑本就没有认她为主,能暂时容忍这具躯体完全是看她神性尚存的颜面上。
指天剑在瞬息之间吸收了方圆百里的所有日光,以光明凛然、无可阻挡的气势,向魔界大门奔流而去。
原本稳定的空间被扭曲,冰海尽头的山巅缓缓浮现了一扇朱红大门,连绵不绝的城墙在山岚中若隐若现。昔年被天魔炼作魔界障壁的玄龟盾,终于在这一刻显现出了自己的防御力——它竟然在神界第一神兵,传说中至阳至刚的指天剑攻势下,坚持住了七秒。
七秒后,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迅速布满了魔界空间的障壁,大片大片的空间裂缝出现在冰海尽头。宜川的眼眶盈满泪水,眼睁睁看着魔界的保护层破碎成片,被空间裂缝吞噬。罡风从裂缝中吹了出来,扭曲了宜川的视线。
不过半盏茶时间,魔界已经被看不见的空间之力扭曲成了一条麻花,消失在漆黑的深渊之中。
宜川的手已经不能再感知到疼痛,因为与身心受到的极致折磨相比起来,手上的灼痛已经无关紧要了。
“妫无……”
苏醒过来的少女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只听到“咔嚓”一声,和玄龟盾互相切割斗争的金光破碎,三道金光从天际一闪而过。有的被空间裂缝吞没,有的掉入海水之中。和号称天下第一防御的玄龟盾相比,指天剑虽然足够锋锐,但到底剑身过于轻薄,刚过易折。
魔力脱胎于神力,但更偏向于阴暗和污染。它可以同化神力,将神力拉到自己力量的同一层面上,并将其摧毁。
因此指天剑虽然成功破开了玄龟盾,但也被沉重的玄龟盾震碎了剑身。
“你怎么会醒?”
看到指天剑被毁,妫无咎心知苏醒的宜川也没有那个能力再伤害到自己,迅速元神归位到识海之中,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醒。”双目无神的宜川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苍白如纸的皮肤如今已被灼烧成了焦炭,与她身上漆黑如墨的宫装浑然一体。
如果让她在这个关头醒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魔族的罪人却无法挽回,那宜川宁可就此长睡不起直到死去。
但在这之前……
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宜川相比,妫无咎反应过来的速度就很快。宜川虽然元神被封印,但她毕竟神性觉醒,对指天剑的魔族腐蚀具有一定的耐受力。何况亲手杀死兄长带来的精神冲击不小,在指天剑的双重刺激下暂时突破了妫无咎在她灵识中下的暗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是他大意了。妫无咎想。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宜川几乎是榨干了体内的最后一丝魔力,凝聚成了匕首的形状。
“……你想做什么?”妫无咎有些看不明白,“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杀不了我。”
“是啊,现在的我无法从正面击败你。”宜川看着手中的匕首。因为是魔力凝聚而成,所以匕首的刀身也是完全漆黑的,映出了少女苍白疲倦的眉眼。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你的对手。”宜川回想起当日的山谷初见,“想来你从一开始处心积虑接近我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想要以后要怎么杀了我吧。”
“当时还没有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妫无咎纠正了她的说法,“直到你在山中昏迷的那一天。”
如今魔族败局已定,即便宜川再强,妫无咎也不觉得她能翻出自己的手心,因此十分耐心地为她解答,并不否认自己当初的那些阴谋诡计。
“但这并不应该怪我,”到了这个地步,妫无咎再也不必掩饰自己的张狂,“要后悔的话,就后悔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妖族下杀手好了!”
“不,”宜川因为催眠退化昏昏沉沉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她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我当初对赤狐动手,不过是给你一个对魔族开刀的理由罢了。没有这个理由,你还可以去找第二个第三个理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宜川想,如果自己还能有来世,绝对不能爱上其他族的男子,不能在同一件事上栽倒两次。
“我应该后悔的是,当初就不应该只对你下一个蛊。”
“对我,下蛊?”
妫无咎还没反应过来宜川说的是什么,便看见宜川转过身,向妖族的无尽之海狂奔而去。少女竭尽全力将自己速度提升到最高,完全是逃跑的姿态。
“……这种时候,还以为自己能从我手下逃脱吗?”妫无咎摇头,“我从来不知宜川你是如此天真之人。”
下一刻,妫无咎瞳孔骤缩。只见宜川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一手将刀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痛苦扭曲了她的面庞,宜川的脸上却流露出开怀的笑意。她毅然决然地翻转手腕,将刀身旋转一周。
在少女身体生机断绝掉入冰海的同时,妫无咎眼前一黑,无声无息地委顿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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