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书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荆山派护山结界明显出了问题,大片大片的裂纹横亘空中,破碎的部分还亮着微光。以唐淑月为首的荆山派高层方才必定受了一场磋磨,如今不见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帮轮值夜班的弟子,加班加点耗费着自己的灵力来修补结界。贺云书忍辱负重许久,选择逃跑的机会无疑是最完美不过的。
而那些值班的弟子对大乘期来说毫无还手之力,贺云书当然不至于把他们放在眼里。在贺云书看来,无声无息地解决掉这些未必有十五岁的孩子来说不过小菜一碟。这些金丹期的修士一举一动,在大乘期的眼中能被放慢数十倍不止。他们只会觉得一阵风过,然后生命便在此终止。
他万万没有想到,四年不见,荆山派这等外门弟子,竟也变得如此敏锐。即便是在大乘期的修士攻击之下,也能迅速作出判断,濒死之际也要拼死发出警示。
与贺云书以往认知的荆山派,似乎不尽相同。
警报一响,原本就还未安歇的人又被惊起。和荆山密切相关的唐淑月第一时间锁定了事故发生地,低声道:“贺云书逃出来了。”
“是他?”林宴和目光还盯着对面的谢端行,“他身上不是有那个什么微平生下的禁制吗?”
“不止如此,理论上巫九和苏师姐有在轮流盯着他,以免贺云书藏着后手在荆山派搞出乱子来。”唐淑月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尽力感应着荆山上发生的一切,“如今离那里最近的气息是黎师兄,苏师姐也在尽力赶去了,只是不见巫九。”
荆山的一草一木,都是唐淑月的眼睛,时时刻刻都能将自己的所见所感忠实地传递给这位荆山之主。然而由于荆山占地两千九百八十里,唐淑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处理这些荆山传来的消息上,难免会忽略一些细节。
即便是以当年的衡山派宗主逍遥子的精神力,都不一定能做到对衡山发生的一切事
无巨细体察入微,遑论如今尚是元婴的唐淑月。她用着荆山的眼睛,“看见”一地断裂的荆山派弟子尸体,满地喷洒的鲜血,一脸漠然拔刀的贺云书,一时间目眦欲裂,当即便要冲出门去。
“巫九本来就最擅长隐蔽,你要找到他怕是要费点神。”林宴和一把抓住唐淑月的手肘,止住了唐淑月前去奔赴第一战场的脚步。
“不要去。”林宴和加重了说话的语气,“你去也没有用。”
唐淑月被拉得一个趔趄,她方才被谢端行打出的伤势尚未痊愈,险些就着林宴和手上的力道坐进他怀里。
“为什么?”唐淑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肺痛得快要裂开。
鉴于有立场不明的妖族坐在这里,她并没有问出更多的话。
始作俑者谢端行坐在对面,只是看戏。
“贺云书已经迈入大乘,我对上他尚未有十足的获胜把握,何况于你。”林宴和握着唐淑月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坐下,自然会有人去处理,不是非你不可。”
荆山派的立身之本,当然不止黎昭这些尚未迈入大乘期的年轻一辈,还有那些老一辈已经退出荆山派管理的前辈。他们有的因为当年受了重伤就此闭关,有的是到了年纪操心不了许多事,有的则是对唐淑月当初理所应当接管荆山派的举动不太服气。
总之人心难测,但荆山派也不是没一个大乘期以上可以解决眼下困境的修士。只不过唐淑月这些年习惯了身先士卒,又有神器傍身,所以总是下意识站在前面挡着而已。
“如今谢将军最为挂怀的事情,还是贵族妖皇大人的安危。”林宴和放慢了语速,提醒唐淑月眼下还有个谢端行尚未解决,事也要分轻重缓急。
“原来你们还记得这件事。”谢端行冷冷地道。
唐淑月被林宴和一提醒,当下反应过来。可那些荆山传来的消息仍未停止,贺云书明显想要杀出重围,从结界缺口逃之夭夭。地上横亘的尸体逐渐变多,然而依然没有一个大乘期以上的荆山派修
士赶到现场,最靠近的还是只半只脚迈进大乘期的黎昭。
“可他们……”唐淑月的手心微微出汗。
“要对大家有点信心,”林宴和的手顺势向下,缠住唐淑月的手指,示意她坐下,“即便你现在赶过去,也不能做的比他们更多了。”
因为你修为不够,方才又受了很重的伤。赶到那里制住贺云书的可以是荆山派的任何一位修士,但与妖族结盟的必须是荆山派有话语权的人。
林宴和如今在中州的名声尚未洗清,不少人依旧以为他是荆山派的叛徒,被南芷的美貌迷了心窍背弃宗门,成了妖族之主的裙下之臣。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更多中州修士信任,也更容易让以妫无咎为首的青蛟一族选择接受的人,自然还得是荆山之主唐淑月。
唐淑月听出林宴和的言下之意,忽然沉默了下去。
贺云书震去刀上鲜血,抬眼看去。只见结界裂口周围的荆山弟子并未因为他的逼近而四散逃开,反而加快了自己灵力的输入。微弱的白光不断注入结界,每一分的注入都会使结界的缺口的缩小。破碎的被修复描补,沉睡的被激活苏醒,盈着月光的结界正在一步步走向完美无缺。
照这个速度下去,在贺云书摆脱这些牛皮糖一般的巡防弟子赶到结界缺口处,他所在之处的结界缺口也已经被修复了。若是贺云书想要逃跑,就必须赶到其他尚未修补完全的山峰之上。
而荆山派护山结界上如今最大的缺口……正是林宴和等人住着的骄山。
“也只有这样了。”
贺云书不再迟疑下去,而是将刀平举到眼前。被微平生禁制困住了这许久,贺云书的本命刀已经完全被污染成了黑色,半点也反射不出光线。汹涌的青色灵力直扑而上,不一会儿便将刀刃吞噬成了碧绿的翡色。
岐山之刀,刀名七星。与林宴和师兄妹二人不同,贺云书的刀并非宗门前辈量身打造,而是已故岐山宗主的遗物。
从这柄刀承认贺云书的那一刻起,贺云书便是板上钉钉的岐山派少宗主。
如果没有缺口,他就自己打碎一个口子出去好了。
“既然你们不想放我走,应该也做好死的准备了。”贺云书抬起眼睛,抚过碧青的刀刃,目露杀气。刚准备用人海战术暂时困住贺云书的荆山弟子对上那样的眼神,一时间也畏怯起来,下意识便要往后退一步。
贺云书把这都看在眼里,心知他们是怕了。而气势一输,荆山派的无涯剑剑势也得去了七八分,不足为惧。
他一步踏出,刀锋便向荆山派弟子人墙横扫而出!
轰然一声雷鸣,一道蓝色的霹雳从天而降。贺云书感受到了那迎风而来冰冷的杀机,竟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他不得不硬生生转过自己的刀锋,对上那从天而降的一剑!
“噔噔”,贺云书倒退两步,而来人退了五步,还发出一声闷哼。
明显是贺云书占了上风,他却高兴不起来。
“黎昭?”贺云书七星刀刀尖点地。
“是黎师叔!”有荆山弟子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一个个欢呼出声,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黎昭抬起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睛没什么感情,像是十二月寒冰之下的流水。
与贺云书习惯了在众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同,黎昭是真的不擅长表达自己,但这也绝不代表他缺少感情。雷灵根的修士最是速度擅长,黎昭得以在最快时间内赶到战场。没有让荆山派弟子死去更多,局面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换了唐淑月来这里,大概还要质问一句贺云书方才那句话是想杀谁,而黎昭从来不与不熟的人浪费口舌。他的目光自地上的尸体一扫而过,随即落在了贺云书身上。
黎昭面无表情地握紧了剑柄,蓝色的闪电在剑锋上跳跃。
贺云书辨认了一下黎昭周身的气势,发现他不过是元婴圆满,尚未突破大乘期,当下松了一口气。他与黎昭当年在青云大比中对决过许多次,除了最后一年黎昭在决赛之前抢先一步突破境界之外,黎昭没有一次能赢过贺云书。
而那一次黎昭也不算正面赢过贺
云书,只不过是苏染胜了贺云书,然后黎昭恰恰又赢了苏染而已。众所周知贺云书当初输给苏染那一战可谓是相当蹊跷,贺云书对苏染一无所知,而苏染却像是对贺云书的刀法了若指掌。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活着。”贺云书不动声色地拖延着时间,同时开始观察黎昭的破绽。
以贺云书的视角来看,黎昭周身的破绽足有五个之多。但黎昭似乎全然不在意,锋锐的剑气像是随时都要破鞘而出。
黎昭没有回答。
“不知道——”
贺云书话未说完,面前的黎昭忽然不见了身形,同时贺云书的左上方传来急速的破空声。
“当”的一声,火光四溅。贺云书的刀刃迅速翻转到右下,完美地格挡住了黎昭的攻势。
“声东击西?这一招对我没用。”贺云书冷笑一声,对上黎昭那一双冰冷的眼睛。
而激将法对上黎昭也同样没用,他没有回答贺云书,而是迅速翻转剑锋来了第二次、第三次攻击!
无涯剑诀第七层,云奔。
无涯剑诀第八层,潮涌。
……
苏染赶到现场的时候,黎昭已经与贺云书战成一团。贺云书固然占了修为的优势,但他毕竟被微平生困住这许久,不是最佳状态。而黎昭又是出了名的攻击性最强,即便他周身破绽再多,但黎昭速度够快,攻势又急,剑招如暴风骤雨般扑面而来,贺云书竟然一时半会儿抓不住他的破绽。
“苏师叔。”旁观的弟子看到苏染,得救一般迅速围了过来。黎昭平时为人孤僻不爱说话,自然不如苏染得人心。
“苏师叔,那个岐山的贺云——”
“我知道了。”苏染的目光迅速从被染红的弟子尸体上收了回来,同时打断了他们的汇报。
她的语气冰冷,像是斩断了最后一丝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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