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历了当初玉华真人的折磨之后,唐淑月的耐痛能力更上一层楼。但被雷云击中的痛苦却是所有修士永生永世都不能淡然处之的。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界,还时常要拿雷劫来惩罚做错了事的神官。
雷电入体,一瞬间便能摧毁体内的奇经八脉。并不是雷灵根的唐淑月,原本就无法容纳雷电的力量。肆意游走的电光不断破坏肌体血脉,而凤凰本源的力量却得到了不死药的滋补,源源不断地修补被破坏的经脉。
汗水从唐淑月额头渗出,又迅速地被蒸发成虚无。昏迷不醒的少女被妥帖地安置在床上,明显睡得并不安稳,不时发出梦呓,显然是被魇住了。
一身白衣的青年守在床头,将少女盖着的杏子红绫被在下颌处掖了掖。
“梅,梅花……”唐淑月忽然迷迷糊糊地道。
“什么梅花?”白衣青年显然没有听清。他俯下身来,正要说些什么。唐淑月蓦然睁开双眼,木然地盯着床前的白衣青年。
“主人,你醒了?”山雪迅速坐直了身。
唐淑月瞳孔没有聚焦,显然是还没清醒。她稍微动了动,想把脸埋在被子里,额头上盖着的湿毛巾便滑落下来。
“是有人折了梅花吗?”她含含糊糊地问,“我好像闻到香味了。”
“主人,现在是春天,没有梅花。”白狼山雪有些无语,“但是其他花都有,如果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去为主人折来。”
说话间,唐淑月的眼神渐渐清明。她想起身,却发现浑身乏力,简直被一床被子压得喘不过气。被雷电摧毁的肌体抽取了身体大良本源复制再生,以致唐淑月如今浑身乏力,动个手指都费劲。
“我这是怎么了?”唐淑月声若游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一连三个问题,连珠炮似的扑面而来,让山雪愣住了一下。蛇山狼山雪,早在四年前便能化成人形,这些年来也渐渐稳定了力量,可以长久地保持人身,不被人发觉原型。
由于他的力量特殊,尤其天赋技能绮罗幻术,在隐蔽身份和逃跑等事上格外擅长。且他与唐
淑月之间存在的主从契约保证了山雪可以随时随地确定唐淑月的方位,不致在偌大的中州失去唐淑月的消息。
于是唐淑月便将他派入妖界,企图刺探妖族内乱的根源。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和那一脉的妖族头领取得联系。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而同时和两股势力作对显然是不明智的。
“主人在雷劫中存活,但是受了很重的伤。洞庭山主将主人安置在这里,与林宴和商讨结盟一事去了。”
唐淑月动了动手指,一点点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那卫蕴呢?”
“卫蕴?”山雪皱起了眉,“属下不知卫蕴是谁,但若是那个被主人引了雷劫劈落山间的独臂修士,他已经被洞庭山山主擒下,如今被严密地看守了起来。”
山雪到达洞庭山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并没有亲眼看见卫蕴其人,因为唐淑月的惨状已经让他肝胆俱裂。
尽管同样受了雷劫,但卫蕴和唐淑月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被丹云中威力最大的一道闪电击中,卫蕴虽然也被伤到了脏腑,但也只是对他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以致最后被洞庭山主所擒。
而林宴和怀中抱着的唐淑月,身旁垂落的手上尽是淋漓的鲜血。浓稠的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最后化作一团羸弱的凤凰火苗,倏忽散去。
说话间,山雪将唐淑月扶了起来,倚在靠枕上坐好。虽然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唐淑月却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她不是没有被雷云劈过,但当时有巫医不死药的雄厚药力为她兜底。如今雷电的力量和当初昆仑虚相比虽有不及,却要唐淑月本人承受所有的伤害。
“是吗?”唐淑月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说话间,山雪盛了一碗汤药来。唐淑月闻到药味便皱起了眉:“怎么没有丸药?偏要喝这个?”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伸出手去试图去接。两只乏力的胳膊因为肌肉筋脉再生不完全,如今还在微微颤抖痉挛。
山雪皱着眉头看着她的双手,并不把碗递过去:“别把药泼了,到时候要收拾残局的还是我。”
唐淑月本
就不爱喝汤药,因为吃不了苦。从前她刚开始学着炼丹的时候,便忍不住在所有药方里都兑入一味千日红花蜜,硬生生将丹药都炼成蜜丸。
如今喝个汤药还要让自己的手下喂,实在令唐淑月的自尊心有些受挫。
“那我不喝了。”唐淑月放下手,“本来不喝药我也能好起来,就是慢一点。”
凤凰不死,浴火重生。自从在昆仑虚吃了不死药之后,唐淑月陡然发觉自己受伤恢复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两倍不止。而且每次受伤愈合后身体都会比原先更强大一分,下次受伤后自动恢复的速度也越快。
如果不是因为唐淑月实在怕痛,大概就会用主动受伤代替修炼了。时间不等人,而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对了,”唐淑月忽然想起来自己派山雪出门的正事,“我让你去打听的消息……”
“不管有什么消息,先吃了药再问。”林宴和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来。山雪放下碗,正待退到一边,忽然发觉唐淑月迅速把头别到了一边。
“你先下去吧。”林宴和目光落在山雪身上,过了一会儿才移开。
他与唐淑月分别日久,四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当初所捡的那只白毛“狐狸”的人形。原先师兄妹二人只是把它当宠物养,并没有特意关心它的性别。直到之之当日在客栈忽然出手,林宴和才知道原来自己捡回了一只公狐狸。
如今这只“狐狸”不仅化了形,还和唐淑月签订了主从契约。林宴和深知唐淑月的脾气,表面看似亲和,但实际上绝不会轻易主动和别人建立起亲密关系。
那么这个契约是谁先发起的,就很值得商榷了。
“聊完了?”唐淑月声音闷闷的。
“聊完了。”林宴和坐在被子上,声音难得温和了一些,“怎么不吃药?”
“苦。”唐淑月皱了皱鼻子。
“不苦,”林宴和舀了一勺自己先尝了一下,确定药的温度正好,“我让他们加了千日红花蜜。”
和丹药相比,汤药需要的时间更短,且能温补身体。所以林宴和并没有要丸药,而是叫了孙元睿帮忙抓几味药回来煮。
“你连这个
都知道。”唐淑月若有所思,“我们原来关系有这么好。”
她尽管知道林宴和是自己很亲密的人,二人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但失去了在一起的记忆,唐淑月对这所谓的“亲密”并没有真实感受,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测,林宴和曾经是自己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存在。
重要到她这四年一直在等待,重要到二人重逢时自己潸然泪下,重要到他对自己的许多习惯和忌口都了如指掌。
但她却不记得。
林宴和吹药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在存心气我?”
说话间,林宴和的脸色沉了下去。尽管唐淑月当时贸然朝卫蕴冲过去是事出有因,不然不仅雷云会伤害到洞庭山的护山大阵,洞庭山山主也很难在螣蛇不出手的情况下击败岐山卫蕴。但他还是不能不生气。
唐淑月病中难免容易闹小脾气,但她也很会察言观色,尤其对林宴和的情绪变化格外敏锐。当下迅速闭了嘴,乖乖张口。
并没有多久,一碗药已经喝了个精光。林宴和用手指擦掉唐淑月嘴边的一点药汁,把药碗搁在桌上。唐淑月待要把山雪叫进来询问妖族的情况,却见林宴和背对着自己,声音难得没什么波动。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一句话林宴和曾经在崇明殿问过唐淑月一遍,但唐淑月如今并没有当初那般惊慌失措。她想了想,试探地道:“你能跟我讲讲吗?也许你说着说着我就想起来了。”
“倒还挺会说大话的。”林宴和回过头来,面上还带着笑容,唐淑月一瞬看得愣住,“你确定我说了你就能想起来?”
“不愿意就算了。”药汁滚入唐淑月的胃中,迅速给五脏六腑带来力量,修补着已经感到疲惫的身体。唐淑月负气重又躺了下来,拉着被子一直盖过了脸。
林宴和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被子外传进来,青年重新坐在了床边:“你当真不要听?盖着被子我怎么说?”
“我就这么听,”唐淑月并不把被子拉开,“反正听了又想不起来。”
这么说的时候唐淑月甚至有些委屈,忘记林宴和本非她所愿,何必每次都问得像是
自己犯了错一样。
如果不用自己作为代价,难道还要拿师父的记忆去和帝台棋作为交易的筹码吗?
温热的手掌伸进了被子里,无声无息地攥住了唐淑月的手。因为失血过多,唐淑月如今体温偏低,被这么握着只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青年粗粝的大拇指反复抚摩着少女的手心,痒得唐淑月有些想笑。
“那可真的太长了,我们认识了十多年,要从哪一年开始说起?”
“我怎么知道,”唐淑月小声咕哝,“记得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想要梅花吗?”林宴和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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