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的休与山十分安静,只能听到不远处溪流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童牵引着唐淑月走过偏僻的山中小道,最终到达后山一间小小的院落。
男童伸手推开了木门,惊起院中栖息的雀鸟。
“我今晚是睡在这里吗?”唐淑月问。
那孩子转过身,对她点了点头。
虽然唐淑月牢记着清微的叮嘱,要尽快把帝台棋带回荆山派。但侍神者言称帝台棋的借出必须得到苦山四山所有侍神者的同意,即便清微已经付出了对应的报酬,他也没有那个权力独自决定。
然后唐淑月就被对方从亭中赶了出来,让那男童将她带下去,等第二天侍神者的最终决定。
“你是刚刚学会化形,还不会说人话吗?”唐淑月自始至终没听见那孩子张嘴对自己说话,有些好奇。
男孩愣了一下,随即飞快摇头。他和唐淑月先前看到的那渔夫一般,有着一头红色的头发。此刻他的脸也涨成通红,显得有些窘迫。
唐淑月本是随口一提,结果男孩反应这么大,倒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本以为这孩子是因为化形不久还不会人言,只能听懂而已。
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是这样。
“抱歉。”唐淑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戳到了对方的伤心事,当即郑重道歉。
男孩连连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比方才更加不知所措了。唐淑月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男孩忽然捂着脸从院门前跑开了。
“……我这是说错什么了吗?”唐淑月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
月上中天,夜晚的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面庞,勾起她鬓旁的几缕发丝。唐淑月将头发别到耳后,想起之前侍神者对自己的话。他说他自己一个人也无法决定帝台棋的去向,要第二天才能给自己答复。
那自己明天,真的能顺利带走休与山的神器吗?
侍神者虽然无法与真正的神族仙人一般寿与天齐,但他们付出自己的一生困守于此侍奉仙人,自然也能获得相应的报酬,延长自己
的寿命。
在这亘长的寿命中,无所事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他们时常会给自己找点事做。来自休与山丹离的召集令发出的时候,几位侍神者正在自己的房中写写画画,有的早就睡下了,有的还拿着鱼竿去湖边钓鱼赏月。
而那位资历最老的侍神者正在下厨,试图将他前几日在半石山钓的黑纹鱼炸至两面金黄,这样炖煮出来的鱼汤才能是那种最纯正的乳白色。但由于他并不是十分擅长厨艺,导致鱼煎至金黄的时候未能成功翻身,鱼皮黏在了锅上,发出烧焦的气味。
他铲了半日铲不起来,不由得上了点火气,拿着锅铲用力一捅。这一下没控制好力道,铁锅锅底直接被他捅穿了,残留的热油和碳化的鱼肉一并落进了灶中的草木灰里。
被拧弯的锅铲还被他握在掌中,似乎在嘲笑他。
“大师兄?”有人站在厨房门边敲门。
“怎么了?”他迅速将锅铲一并扔进了灶中。
“丹离发了召集令,说是有人求借帝台棋五年,需要大家表决是否同意。”
“不借,别让他进休与山。”看起来相当暴躁的红发男人显然懒得理会这种蝇头小事,“阿离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应付不了。”
“可是那人已经进来了。”门外的人慢吞吞地把话说完,“而且那个孩子似乎是代替尹青河前来,并非出于她自己本意。”
“尹青河?”
站在铁锅前的红发男人终于回过了头。
厅上灯火通明,两旁坐了七八个或长或幼的侍神者。有的眼神迷蒙,显然还没睡醒;有的兴致勃勃,一个劲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有的低头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除此之外只有一个红头发的小子,拎着茶壶跑来跑去给诸位前辈斟水倒茶。看起来颇为辛苦,额上也出了许多汗,但他并不说一句话。
“大师兄?”有人看到丹火进门,打了个招呼。于是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只有那个没睡醒的少年慢了一拍。
“怎么不见阿离?”丹火问。
苦山上九位侍神者,只有三个红发,象征着他三人之间的亲缘关系
。除去那个把自己头发染成半红半白的丹离,便是侍神者中为尊的丹火,和刚刚化形不久的丹宣。三人皆是苦山上妖兽山膏化形,远古时期便陪伴在上神身边征战四方,比起其他妖兽更得上界仙人的亲近。
这次发了召集令要求大家集会表决帝台棋去留的便是丹离,但他居然没有出现。
正在给其他前辈倒茶的丹宣放下茶壶,指了指屏风后面。
“不过短短几日不见,兄长倒是十分想我。”顶着一头红白头发的青年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赫然便是前一天带唐淑月上山的年轻渔夫。
此刻他换下了蓑衣和斗篷,换了一身宽大的灰色常服,看起来倒是比先前齐整了很多。
“你半夜把大家都叫到这里,总要给出一个理由。”丹火神情冷肃,“即便你是我弟弟,也没有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道理。”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但底下坐的其他侍神者没有半分反应。那个一脸放空睡眼惺忪的侍神者甚至打了个哈欠,明显对这兄弟俩的嘴上争执没什么兴趣。
丹离脸上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理由自然只有一个,尹青河派了他徒弟过来借我休与山神器,希望我们能够答应。”
“放肆!我们休与山的神器,怎么可能随便借与他人?”丹火勃然大怒,“他尹青河十六年前借不走,十六年之后也依然不能!”
“可他做到了。”
“什么?”
“当初我们拒绝他的要求,无外乎是他无法付出相应的报酬。如今他已经找回了自己丢失的记忆,虽然那一部分‘自我’已经死去,但作为借走帝台棋的报酬已是绰绰有余。”
“兄长不要忘了,这是殿下当初定下的规矩。来人只要符合他所说的两个条件,即可从休与山借走神器。”丹离叠着两根手指,不紧不慢地说,“来人必须凭借自己的能力独自破开休与山的结界,这证明他有了使用神器的能力。其次他必须付出自己最重要的‘自我’,证明他有使用神器的觉悟与决心。”
“他居然找到了?”丹火皱起眉头,“死去的记忆和自我不是很容易消散在天地之间,再也不
能被人找回的吗?”
“我不清楚尹青河是怎么做到的,但来人付出代价的方式并不在殿下的要求之内。”厅中坐着的纤细女子忽然出声。
丹火将目光转向那女子,女侍神者朝他微微一笑。
“我觉得丹离说得很对,我没有意见。”
“那我也没有意见,”旁边困得一直点豆子的侍神者赶紧跟上,“我已经表决过了,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丹火瞪着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我们休与山的神器,对你来说还比不过一晚的安眠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
“兄长不必生气,”丹离及时在他背后提醒,“若是兄长再次出言不逊,就得像三弟一般再修十年的闭口禅了。”
妖兽山膏,原型和野猪十分相像,不过皮毛都是烈火一般的红色,脾气也如烈火一般暴躁,时常便要开口骂人。这是它们的天性,实在难以克服。
于是他们的主人,早就飞升的帝君大人因为嫌弃他们的吵闹和无礼,在他们身上下了一点小小的术法。一旦他们出口成脏,便要被迫修行十年的闭口禅。
丹宣刚刚化形时不知道这个规矩,如今第一个修行的十年还没能过去。丹离脾气甚好,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但他们的大哥丹火却时常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被罚闭口禅的时间比丹离的年纪还长。
丹火硬生生地将自己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额上爆出根根青筋,显然甚是不爽。
“眼下情况就是这样。”丹离不再理会自己的兄长,“虽然尹青河已经满足了殿下当初定下的两个规矩,但神器的出借与否兹事体大,必须要和诸位通知一声,得到大家的同意才可以。”
“那如果有人不同意呢?”原本一直在打瞌睡的少年忽然问。
丹离看向他。如果他没有记错,方才对方为了自己的睡眠问题,已经选择了同意。
“如今妖界蠢蠢欲动,天下四派互有龃龉各有肚肠,事到临头显然不能联手维护人间界的和平。”少年眼神清明了一点,“这种时候尹青河派他徒弟来借帝台棋,用心如何已经
很明显了。”
“他是为了自己的宗门,人间其他修士也有自己的宗门。为什么我们要将帝台棋借给荆山派宗主,让他去保护自己的荆山派?这对其他宗派是不公平的。”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次出声的竟然是丹火,“这么些年下来,天下这么多修真者,能独自击破休与山结界的,我也只见过尹青河这一个。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能做到这一点。”
“从这个角度来看,尹青河已经无限接近渡劫了,可以算作当今的化神第一人。”丹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只可惜……”
只可惜他因为一时情急,分离出了自己最重要的执念,以致那一部分的“自我”死去。
即便修为境界再高,这辈子也没了飞升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赶论文昼夜颠倒,生物钟混乱经常失眠整夜睡不着。舍友担心我猝死建议我调整睡眠时间,第一步就是戒掉午睡。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打算今天中午码字来着。
结果写着写着头一歪就睡着了……醒来已经三四点,真的不是故意鸽掉的。
真的非常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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