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我们的优势不在价格。小店人少成本低,又是从头开始,杀价肯定比我们狠。而且如今他们的价格本就比我们低了,我们去拼价格,是舍近求远的行为。另一方面,这些年来,我们的价格只升不降,如今突然降价,再涨起来就难了。”何思峻出声反驳。
管事不以为然:“只要把堇堂踢出去,淮南城的价格如何,还不是我们说了算?难道二少爷在谯郡不是这样的手法吗?”
“谯郡和淮南不同,谯郡是小城,淮南是大城。踢走堇堂,还有易安堂;踢走奉草庵,还有九味香。”何思峻深知两个地方有太多不同,故而策略也不可同日而语。
何思岱抱着布老虎叫嚣起来:“踢走,都踢走!”
另一位管事似乎受了启发:“大少爷机警过人!只对付一个堇堂,杀鸡焉用牛刀。趁此机会把淮南城其他对手都肃清一遍,才是上上策!”
大家闻言纷纷附和。
“此言有理!”
“就是,杀鸡焉用牛刀,一网打尽才好。”
“淮南城这么多卖药的,早该肃清一遍了!”
“最好像谯郡一样,永和堂一家独大。”
何思峻握紧椅子的扶手:这些人是被谯郡的胜-一-本-读-小-说-利冲昏头脑了!淮南城一家独大,这日子还远着!不过这几人向来都不是能做实事的,父亲之所以让他们跟着何思岱,还不是因为他们会恭维逢迎何思岱?
“掌柜的,你且算算,如果拼低价,两个月,我们要损失多少银子?”正当众人赞成之际。何思峻突然问一旁没有发话的淮南城掌柜。
掌柜拿过算盘,敲打许久才说:“二少爷,两个月,如果是现在价格的八成,我们少进账千两白银,而且,肯定是亏的。”
此言一出,那几个管事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毕竟亏损两个月,还要损失掉千两银子。万一还踢不走堇堂,可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掌柜算出这个数,伸出五指说了自己的意见:“我倒有个想法,就是不知二位少爷和各位管事觉得怎样。”
“掌柜的请说。”何思峻伸手示意他继续说,毕竟掌柜执掌淮南城的永和堂多年。经验丰富不说,还对淮南城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的意见。也许值得一听。
“依我看,这个堇堂,如今就靠那几个奇怪的秘方,如鱼得水。与其费尽心思琢磨怎么挤垮它,不如谈合作。”掌柜的提出自己的想法。
一个管事冷笑:“谈合作?谈合作不是向区区一个堇堂低头了?我们永和堂什么大风浪没见过,需要讨好它吗?”
何思峻腹诽: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如果能搞到堇堂的配方,想必会如虎添翼。
堇堂后院的办公室里,阿丑在列进货清单,就听见敲门声“笃笃”响起。
“请进。”阿丑放下笔。
念心走进来:“姑娘。外边有个人,说是要见堇堂的老板。”
“我出去看看。”要见堇堂老板?是想谈生意,还是想找茬呢?
何思峻坐在门外的摊子上吃龟苓膏,只觉得味道奇特,可是品尝了半天都没尝出个中奥妙,不由得有些懊恼。抬头又打量几眼店面布置,突然一抹熟悉的米色面纱映入眼帘。
女子一身秋香色衣裙,算不上富丽,却十分轻巧飘逸。看身量也就豆蔻年华的少女,米色面纱完全遮掩面容,但举动间却有超越年龄的泠然。
说熟悉,又不熟悉。熟悉的是面纱,不熟悉的是装扮;熟悉的是气质,不熟悉的是身份。
若真是她……
还未思索,阿丑已经在他对面坐下:“公子此次前来,是卖药,还是买药,抑或其他?”
何思峻听到这微带沙哑的声音,已经确信无疑:“姑娘多变的身份,真是令我啼笑皆非。”
“呵,公子说笑了,”阿丑语气清疏,然而并不冷淡,“不过我的身份多变,就连我自己都啼笑皆非,何况是公子?”
何思峻微微点头,却不见有什么想说,仍旧环视热闹的五十铺街,许久才言:“姑娘,是为了钱?”
阿丑一摊双手:“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人生在世,谁离得开钱?我若说我不为钱,怕是连公子都觉得我虚伪吧!”
“是在下不好,应该换一个问法,姑娘,只是为了钱?”何思峻的目光忽然变得严肃冷锐。
阿丑没有回答,只叹了口气:“公子,也只是为了钱吗?”
让上善阁查过永和堂的家底,阿丑自然清楚,永和堂执掌人内部复杂的血缘纠葛。若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极有才干却不受重视的何家二公子何思峻。
见何思峻不回答,阿丑突然笑了:“公子,你不如说说,你想在我这里买什么吧?”问她喜不喜欢钱,那肯定是想买什么。
“见到堇堂老板之前,我是想买些什么的。不过见了之后,我也知道你不会卖,自然不会再多嘴。永和堂遇上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何思峻言语虽然狠,可语气一点怨气也没有,反倒显得轻松自然。
阿丑听了他这句极不协调的话,不由说出了自己的感想:“你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你和永和堂无关一样。”
何思峻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做回应,径自站起身:“永和堂不会手软,姑娘好自为之。”
“多谢公子提醒,堇堂也不是好欺负的,”阿丑淡然回答,“我等着接招。”
天边一声惊雷划过。
屋檐的雨滴答落下,阿丑将堇堂后院正厅的后窗关上,隔绝了外面淅沥的雨声:“这么大的雨,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一种药,不知姑娘是否见过。”花琉离拿出一个细小的纸包,神色淡漠平静。
因着俞则轩说过以后会不定期找阿丑买金疮药,阿丑又知道了花琉离是夏翌辰的人,因此花琉离来找她,她直接就见了,却不曾想是为了旁的事。罢了,看个药而已,若非花琉离,也许她如今早就身首异处了。
打开纸包,阿丑轻轻嗅了嗅里面的粉末,面纱下神情凝重。
“有何不寻常之处?”花琉离见阿丑只是沉默,便开口催促。
“我是没想到,”阿丑叹息一声,“此时此地,居然已经有了这种东西。”
“什么东西?”花琉离显然看出阿丑的震惊,也不再催促。
阿丑放下纸包,站起身来:“这个药具体的成分是什么我不清楚,不过它的确能缓解疼痛,疏通经脉。但是,这药有个副作用,会使人上瘾。”
“使人上瘾?”花琉离不解地微蹙双眉。
“举个例子,你今天吃了这个药,明天必须继续吃,否则就会痛苦不堪。这样的副作用,来自其中一个特殊成分,阿芙蓉,也叫罂粟,它可以止痛,但会让人上瘾、产生幻觉。这种害人的药一旦扩散开,后果不堪设想。”近代鸦片战争,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花琉离敛了神色:“这种药从哪里来?”
“是一种植物,大乾,目前应该还没有出现。也许是西域或者西南一带传入大乾的,具体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请转告你上家,这种东西,一定要消灭殆尽,不能留一丝一毫。他不仅会使人上瘾,还会损害人的健康。如果军队用了,会丧失战斗力;百姓用了,会失去劳动力。这是一个,比百万大军还要厉害得多的武器。”阿丑郑重地说。
淮南城一座戏楼内,夏翌辰坐在二楼的雅座托腮:“会让人上瘾,第一天吃了,第二天还想要,否则就痛苦不堪……”
“你想说,这是个控制人的手段?”俞则轩接话。
夏翌辰点头:“的确是卑劣的手段,所以我们现在要查药的来源。”
俞则轩把双手放在脑后:“要是这样的药到处都是——”
“阿丑警告我,这种害人的药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叫我务必消灭殆尽。”夏翌辰打断他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俞则轩不解。
“她说,一旦军队用了,会丧失战斗力。药理我虽然不明白,但是道理我还是懂的。如果敌人用这个控制了你的军队……总之,一定不能把这样的药放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夏翌辰一改往日轻松随和的语气,十分严肃慎重。
“如今,我们的先查来源。”俞则轩敲了敲手中折扇,谋划起来。
夜晚,雨水停歇,天空乌云散去,现出一弯新月。
阿丑趴在回廊上,看了看天空莹然的光芒,转头对徐奶奶说:“奶奶,听说明日是缇兰盛会?”
徐奶奶笑容慈祥:“很久以前大地没有花朵,到处一片灰暗。直到有一天,天上来了一位缇兰仙子。缇兰仙子为了让每个时节都能有花朵绽放,便从秋季开始,菊花、海棠、腊梅……可惜她花掉的精力太多,自知时日无多,于是用尽自己剩下的力量,点化出桃花杏花等等一大片,最终力竭而亡,化作水中莲。”
“所以,春天开的花最多,”阿丑点着脑袋,“那和如今题诗献艺的习俗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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