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以四时昼夜为道。”阿丑指着田边土地上自己用树枝写出的两行字念道。
“天以四时昼夜为道。”几个年龄参差的孩子跟着念。
阿丑把手中树枝指向第二行字:“地以河山草木为理。”
“地以河山草木为理。”孩子们跟着朗读。
“念得很好,这两句话的意思就是,天的运行规律,是春夏秋冬这四个季节,还有白天和黑夜交替;大地则有高山河流,有花草树木。”阿丑解释。
孩子们纷纷点头,而一旁低头看这两句话的佟宁信的偏头问:“阿丑,这‘道’,还有‘理’,是啥子意思呀?”
阿丑手中的树枝在地上点着,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这两句话,摘自大乾开国时期成书的《恒世论》,可以算作是一本科普书,因而也被阿丑拿来当教材,既可以识字,又能认识这个世界,可谓一举两得。不过,钻研文字,阿丑其实是个半吊子,没像丁举文一样系统学习过古文,很多句子读懂意思靠的是意会。若要精确到每个字的含义,她还需想一想。
“道,在这句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法则规律,而且是不变的法则规律。至于理……”
“理,和道有相似的意思,指事物本身的规律。{一本读}{小}说3”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补上了阿丑因犹豫没有解释完的东西。
阿丑抬头看了一眼丁举文,自觉担起教书这件事,在他面前着实班门弄斧。虽然自己有着前世记忆,眼界高于他,但这书呆子,书读得不错,咬文嚼字是一把好手。故而……
“这两句话我读得没有丁大哥明白,让他给你们讲讲好不好?”她弯下腰,对几个孩子说。
“好!”孩子们拍手欢迎,谁不知道,古井村出了一个卢举人之后,最有可能考取功名的,便是丁举文了。
丁举文本是路过,老远就看见阿丑带着一群孩子不知在做什么,便过来瞧瞧。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在教村里的孩子识字,听到佟宁信的问句和阿丑的回答,他下意识就接了那半句话,不曾想阿丑却让他来讲。
没揣摩出阿丑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的态度似乎十分笃定,于是丁举文接过了阿丑递来的树枝“戒尺”。
丁举文很快解释了每个字的含义,演示了写法,并且由此旁征博引,带出许多成语典故。阿丑坐在一旁的大树下,也不禁听入了神,暗自啧啧称赞:这水平,完全可以上百家讲坛忽悠个两下子!
课上完了,孩子们散去,佟宁信和丁举文又说了几句,便也回家了。
阿丑从树下站起身,向丁举文道谢:“今天要谢谢你,讲得很精彩。”她语气中肯。
丁举文笑意清朗:“不用谢,你怎么突然想要教他们识字?”
“嗯,专注公益事业,大力发展教育,”阿丑按着现代口气,只是说着自己也笑了,“就是做做好事嘛!”
丁举文明白,阿丑真的是在做好事,方才他问了佟宁信,阿丑分文未收。不过,也没承诺教成什么样,只说让他们识字,因此每日酉时初,便在田边这棵大树下开讲,每天两句话。不过——
“你这样做好事,没想过,会抢教书先生的饭碗吗?”丁举文有些感慨地问。她行事聪明沉着,却总于一些小处留下隐患。比如上次在谯郡城行医,险些被薛家灭了。该说她聪明吗?可是能说她糊涂吗?
阿丑眨眨面纱下清澈的双眸:教书先生的饭碗?她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呀!做好事而已,难不成教育界还有薛家那样的恶霸?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阿丑虚心求教。
丁举文摇摇头:“我只是一说,古井村并没有教书先生,我幼时还是在城里上的学堂。不过提醒一句,因为你做事总不按常理,哪有人教书不收银子的?”
阿丑闻言自哂:她的思维习惯,不太一样嘛,不过她会慢慢适应。
“其实若能有闲钱让子女上学堂,谁不愿意子孙考取功名出人头地。我如今也是想成人之美,但人小力微,只能做这么多,而且我也不靠教书谋生。但还是要多谢你提点,”阿丑解释自己的想法,“其实当初,你娘为了你,也付出很多吧?”
她心中不怎么待见丁大娘,是因为丁大娘这个奇葩行事全无道理可言。但一个**,而且还有精神残疾,独立把丁举文拉扯大,供他上学堂,其中吃了多少苦,可怜天下父母心!
丁举文眼光有些飘忽,苍茫远山之上,落霞漫漫:“我娘,虽然有时候不对,但始终是我娘。”
阿丑能理解他的心情,因为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也不再多说:“明早我和佟五哥约好了去赶集,所以要早点回家准备了,再见!”
女子浅黄的背影,在一片青翠的春景中赏心悦目,渐行渐远。
二月十四,谯郡一带因为引入淮水,解了旱情,城中市集热闹非凡。
阿丑的药材很快就卖完了,便商议着和佟宁信一起去找佟宁智,然后由阿丑做东请他们吃饭。薛家那每月一百两,空手套白狼,得来全不费工夫;加上大旱结束,自要好好庆祝一番。
阿丑和佟宁信一人举着一个糖人,转过街角,就看见正在买东西的丁举文。
“丁大哥!”还不等阿丑做出反应,佟宁信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打招呼,简直比见了亲爹还激动。当然,他老爹佟德全是个严肃的,对傻愣愣的他更是严厉一些。如今这个结果,也还算是有因必有果。
“你怎么在这?”丁举文偏头问。
“阿丑的东西卖完了,说要和俺去找俺四哥,然后请俺们吃饭,丁大哥你要不一起?”佟宁信咧嘴笑着。
阿丑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扶额:这个佟宁信!整一个管不住嘴,什么都往外说的愣货!他都这样说了,难道她还好意思不叫上丁举文?
于是乎,声音带了随和的笑意:“丁大哥也和我们一起吧,好久不见佟四哥了。”
对于丁举文,自从年前的“自恋”事件,她就没有想要走近。于是这么些日子以来,一直是不冷不热顺其自然。不过,倒也没见他再有过分的举动。罢了罢了,反正还有佟家兄弟陪着,多请一个人吃饭嘛,这银子,她出得起。
丁举文开头推辞了一番,无奈还不曾征求阿丑的同意,佟宁信就强势猛攻地拉着丁举文不放。丁举文推辞不得,只好应下。于是乎,三人向百济药铺走去。
抬首看一眼朴素如初的“百济”招牌,再看看门口停着的一辆并不朴素的马车,阿丑有些疑惑:看样子,是来大客户了?
跨进药铺的门槛,果不其然,一个熟悉的杏色衣袍身影,和一个紫色锦袍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你这灵芝,品质实在太次,谯郡号称灵药之都,难不成只有这种品质的灵芝?”俞则轩手中的折扇指着锦盒中的灵芝数落道。
佟宁智捧着锦盒,有些忐忑:“这位客官,去年灵芝所获极少,因此品质有限,但这的确已经是极好的了。”今天这两位客人,眼光都十分挑剔,治病救命的药材要的不多,倒是在这些补药上大做文章。不仅要得多,品质要求也高,而且定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平日里见得多,眼光很毒。
夏翌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品茶,姿态恣意优雅。那椅子放在堂中很是突兀,大约是临时搬过来的。他散漫地开口:“则轩,没有好的,就不纠结了。去别地看看,赶紧买完,待会儿戏楼,还有一场好戏呢!”
俞则轩瞥一眼富贵闲人夏翌辰,无奈摇头:“谁有你那个闲散命,叫你等着就等着,我还有事情办。”
佟宁智斟酌着开口:“这位客官,请问——”
“请问个什么,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俞则轩已经失却耐心。
“掌柜的今天不在,家中喜添麟儿,所以告假一日。”佟宁智额角已经渗出汗珠,就怕这两位客人想要找什么茬。
“你们这——”
俞则轩还未说完,就被阿丑截下话头:“除了品质上好的灵芝,两位客官还要些什么?”语气有些冷淡。她实在忍不住了,这两个官二代,仗着有钱有势,就对平凡人呼来喝去吗?
俞则轩有些不解的看着阿丑,没弄明白她和这家店的关系。
夏翌辰听到这独特的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桃花眼笑意迷蒙:“这位姑娘,便是这家店的掌柜吗?”
阿丑走到佟宁智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担忧,朗声向对面两人说:“不,这家店的掌柜我不认识,我是这位伙计佟四的朋友。”
夏翌辰觉得这事变得有趣起来,饶有兴致地抢过俞则轩手中的单子,扫了一眼:“把最好的灵芝拿出来,若是品质都好,我们全要了;另外,还有一种东西,就是不知道你们小店有没有。”他说完,桃花眼看向阿丑,似乎想透过那面纱看出什么东西来,只是眸中迷蒙笑意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