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陶母连忙喊丫鬟来,正好林宁也有此意,便就近拜托陈泽道,“从现在起,我就是正礼的夫人,陈大哥,我想请你帮忙看看俊生。”
“好。”陈泽没有推辞,和丫鬟们带着俊生进了里间。
林宁便有了时间慢慢处理。她扑过去看着陶正礼的伤势,捧着他渐渐昏迷的脸庞,抚摸道:“正礼,你一定要撑住,医生就要来了。”
陶正礼微微点点头,他闭上了眼睛,脸上还保持着微笑。林宁一直握着他的手,给他打气,而陶母再也支持不住,痛哭起来。
就在等医生的档口,林宁喊过管家道:“你查查,是谁开的枪。”她让关门关得及时,应该没有走脱。
没想到人群里走出一个人,她蒙着黑色面纱,林宁一见她,脱口而出:“仇姑娘!”
“不必找了,林小姐,是我开的枪。”仇姑娘从身后手里露出一柄枪,小巧秀气,是女士用的勃朗宁。
“为什么?仇姑娘!你告诉我!为什么!”林宁见到凶手和凶器,一脸惊愕,怎么会是她!同时她感受到陶正礼的体温渐渐流逝,心里越发焦急,几乎吼出来。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要想听,耐点烦我说给你听,谁让你是我的好朋友,林宁。我来告诉你我是谁,你应该不会陌生。我就是你夫君之前定下的未婚妻——薛明柳。”
“薛明柳?”林宁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她不是薛家二小姐吗,后来听说薛家全家遭遇火灾,除了薛老爷和薛夫人,还有数个丫鬟仆人逃出生天幸免遇难。
怎么她活生生站在所有人面前。一听到她自称是薛明柳,陶母的哭泣都小了起来,变成了啜泣。
“薛小姐,你为什么这样做?若是怨恨他娶我,其实也是听说你死去之后,他是毫不知情的。”林宁追问。
“不知情!狗屁!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陶伯父让他非要娶我和薛家联姻,他不愿意,但他做了什么好事?他去诱惑了我的嫡母薛夫人,引得她深深恨我,这是所有一切的悲剧,是我人生经历的最悲哀的悲剧!
还有,他要是还没死透的话,林小姐你问问他,朱秉德找那些男人害我的事情他知不知情?他明明知道我失了身,为何还强要娶我,做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
这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他明摆做样子激给我的嫡母看,薛夫人那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完全在他布置的迷网下沉沦下去,做人一点底线也没有,居然在我结婚前夜给我下了毒后防火掩盖罪证!二是,也是我最痛彻心扉的一点,朱秉德布局害我,陶正礼是全部知情,他愿意娶我,不过是营造他在坊间的名声,更让人口诛笔伐我爹,说薛家要强加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儿给他,他是怎么谈野城铁矿这笔生意的,不就是这个招数离间了我爹和刘先生,他自己做出被害者的样子,博得刘先生的同情,导致我爹再和刘先生谈任何生意都失败了。
陶正礼,你真是好手段。幸好天不绝我薛明柳,我托你林小姐的福,再次从江城回到了云城,我每天昼伏夜出,就查出来这么些事情,然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陶正礼!人在做天在看!你屡屡利用女人,总有一天会被女人反噬,我愿意做反噬你的人!”
仇姑娘一口气说下来,越说越流畅,林宁感觉得到她心底积压已久的怨气,全在这时爆发出来。
“真的么?正礼?”林宁怕他睡过去,抚摸着他的脸,怀抱着他,用自己的身子暖着他。仇姑娘的话,林宁是半信半疑的,她记起自己在江城时救过他,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表妹凤莲举着刀要刺他。她觉得也许这只是他做事情的一种方法和手段,一念及此,林宁心中盘算,陶正礼就算对别人都带着半分的算计,唯有对自己,他是真心相待,什么都没有保留,无可挑剔。
她看到陶正礼似乎微微点头,他用游丝的气力说了平生最后一句话:“小宁……我一生都……错,只有……对你……我……是真心……的,可惜……从来……都晚到……一步……”
林宁感受到他的手再也没有了力量,头依靠着她的身体垂落下来。
“正礼……”林宁听见自己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紧跟着的是陶母,她抖抖索索摸了摸他的鼻息,“啊……”一声昏倒过去。
季远凝顶不住,拖着身体站到了正堂巷小院的门口,眼见着大门紧闭,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这时听着管家气喘嘘嘘屏开众人,急急匆匆带着医生模样的人进去。
季远凝心知不对,也跟了进去。
正看到林宁抱着陶正礼悲痛欲绝地痛哭着。医生给陶正礼看了诊,摇了摇头。想劝林宁和陶母节哀,尤其是看见林宁身上的婚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与之相反的是,面前黑衣黑纱的薛明柳反而露出笑容,她大笑起来,便形成一个怪异,一边丧子丧夫的悲哀难鸣,另一边是大仇得报的欣快。薛明柳笑过,她缓缓摘下了面纱,露出脸上可怕狰狞的伤痕,对林宁道:“林宁,我在人间再没有什么牵挂了,该走的我都亲手送走了,这最后一颗子弹,我一直都留着,你知道吗?我无比羡慕你,现在也是。很高兴和你在江城认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堂堂正正再做一次朋友可好,没有仇恨,没有嫉妒。再见,我的朋友。”
林宁听出她画风不对,但一半的脑子还沉浸在陶正礼的悲伤中没有调出来。她眼看着薛明柳把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再次不容阻止,快速扣动了扳机,结束了自己见不得人苟延残喘的人生。她是笑着去的,死亡对她,许是一种解脱。
林宁的心上似乎补好的窟窿又从哪里漏了,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呆呆坐着。季远凝再也忍不住,让林宁一个人经历如此多的变故,他快步走了过去,揽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林宁只能感受到有人接住了她,再也扛不住,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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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慧清失踪了。
一夜之间不见踪影,聚贤茶社再也没有了台柱子张慧清,班主现在培养的新人叫做安茹。很快安茹的海报替换了张慧清的,班主望着取下的张老板的《哭坟》白衣扮相,暗地长叹口气。
但他没时间悲春伤秋,便又指挥着挂海报的师傅:往左一点,欸,左左,再左点。
在他欣赏着新换的安茹的挂画之时,聚贤茶社外面停的一辆车上,也有个女子停下来观看她们换海报。
“走吗。”司机问她道。
“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外云灵山脚下的一片墓园。司机把林宁扶下来,她一身素服,提着篮子。上面覆盖着一层蓝布,里面都是祭扫的果蔬钱纸诸物。她提着篮子一步步走着,脸上写满了哀戚。
她穿过排排树林,云灵山的枫叶又开始红了,还夹杂着黄和绿,满眼都是生机。但这些色彩不属于这个墓园,在林宁眼中,这里只有灰白黑,她走到尽头一座最豪华的墓园,上面都落了一层枯叶。
林宁把篮子放下,折了树枝当笤帚,扫动着一块黑底白字的石头墓碑。上面的刻着仿瘦金体字迹的“亡夫陶正礼之墓”,落款是“爱妻林宁”,她拿着树枝,一丝不苟扫着角角落落的尘土,一边对他道:“正礼,我来探望你了。”
说着眼里不知怎的落下泪来,她洒扫完,把祭品供果一字排开,上香、烧钱纸的流程每一件都认真做着。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她在他墓前跪着,抚摸着碑身,似乎在和他说家常一般。她道:“正礼,娘的身子现在也没有之前好了,她不能来看你,托我给你带些话。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娘的。正礼,季远凝现在追我也追得紧,我没有答应,可是他自从发现俊生后,他很喜欢他,俊生也懂些事情了,总在问我季叔叔呢,你说,他们的这种父子情谊,我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控制。”
“阿宁,你说什么?俊生他真的是我的孩子?”季远凝从不远树后转了出来。今天算是陶正礼的七七,他想着林宁会来,自己也来祭拜一番,顺便看看她。没想到有重大发现。
林宁没料到季远凝会在这里的树后藏着,一时怔忡。抬头望远时,忽然见到远远林间有个白色的身影,晃了一晃。
她抛下季远凝,对着白色的身影追着大声喊道:“张慧清……慧清……是你么?慧清——”
林宁丝毫不觉得自己越跑越远,就在她起身跑开的一瞬,季远凝决定再也不要放她离开,他坚定不移跑起来追过去:“阿宁——你别想离开我——这辈子——我追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