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章(1 / 1)

清月拿着银票离开了金玉的房间。

人都走了,终于可以坐下歇一歇了,金玉扶着额头在桌边坐着沉思。季远凝想带自己去何处,介绍给哪个朋友?他语焉不详,但金玉细细揣摩,仔细领悟,排除了各种可能,只有一个地方。她忽然站起身子,怎么忘了,只有那里,只有那个朋友。

她朝思暮想计划的场面终于要到来了。

“咚咚”听得房后的门轻敲了几声。

“是你吗?”金玉带着冷静的声音开了房门。

白天下了一天雨,金玉做好准备,换了一身洋装,静静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季董,就是这里。”属下来到车窗前禀报道,“金玉姑娘已经派车去接了。”

这条城郊小路没有灯,倒有一轮呼作“白玉盘”的月。车窗摇了下来,月华淡淡浅浅的光,映在车窗里的黑色礼帽男子的面容上。这样清冷的光影,和阿宁落水那天很相似。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打下开车门。季远凝优雅地伸出一只穿着皮鞋的脚,接着整个人都扎扎实实地踩在地上。

这时属下才看见,他今日是一袭纯黑长袍,月光映照下的布料泛着内在的暗纹,精致内敛,和他的人一样。他下车后亦不忘轻掸袍摆,举手投足是那么恰到好处。

白日下午,通往江边的路有些泥泞,属下递了一根手杖来,季董带着随从柱着杖,缓缓向河畔走来。

这是雨季,江水涨了不少,借助月光还能望见湍急的水流。听着奔流不息的“哗哗”声,站在桥上的他把情绪隐藏在俊逸面容下,谁都不曾察觉,长袍袖口里的手把手杖把捏得益发地紧,青筋暴露。

“阿宁,我来看你了。”他心里轻呼着她的名字,这个名字曾经翻来覆去蹂躏着他的心成百上千次,只由得他一个人伤怀。

他的阿宁应该长眠在这条江里。

迄今没有任何消息的落水女人,逃出生天的几率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这座桃江桥,又令他想起了身死挂在桥上缺口的闵舵主,还有死在自己枪下的莫五爷,鲜血成片,然而伫立在桥边的他,心情最复杂的是失去阿宁,此刻他后悔也许不悔。

他的阿宁,自始自终从头至尾只有一个她。他曾经是这样以为的,直到遇到金玉。

想着金玉她会来,他往桥边靠了靠。

“季董,那边危险。”属下简短地禀谏着。

“无妨。”他气定神闲地吐出这两个字,优雅从容,“等会金玉姑娘来,你们站在远些,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是。”属下道。

月亮把自己的碎影留在了水面。即使水流再急,也始终凑成一片歪歪斜斜慵懒的明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诗来,此情合此景,不止慨叹,更是伤怀。江月年年照着的,不正是深潜水底的阿宁么,他只能在岸边遥遥怀想林村的从前——

“阿宁,阿宁,我会娶你,做我的老婆好不好?”在桃树下表白后的男孩望着她漂亮如花的眉眼亲昵地说道。

“你们都是学堂里的学生伢,年纪轻轻的!”村里的王大娘端了盆子准备去桃花江边洗衣服,听见笑道,“娶妻是有责任的,懂得啥子老婆哟?莫把人大牙都笑掉了。”

“我娘说老婆是一个男人最应该疼爱的女人。阿宁她就是我最想保护疼爱的女孩子。而且我和她名字里都有个ning字,虽然字不同,娘说这就叫缘分。”

“你娘,你娘,你家亲姆妈现在在哪里呢?”王大娘怼了他一句,摇摇头走了。

他再不响了。亲生妈妈的事,少年的他并不太清楚,不知为何村里人总喜欢对他提起这个,不就是提示他是个没有亲生父母的孩子么。

阿宁看出他神色黯然,柔声宽慰道:“我听说过阿姨是独自离开村里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我们长更大了也会去,到时候就自然见到阿姨了。”

她的话他现在都记得,也记得他听了话饭也吃多几碗,恨不能长得更大,走得更远。

呵,成人世界有什么好?游戏规则更加残酷,玩着玩着就会无可奈何,就会权衡利弊做出各种无法回头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有些东西正打破着月夜的平静,连随从都不敢打扰的静谧,此刻正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不远处的树林里有着什么在“唰唰”作响。是金玉来了么?

他期待着,期待着。

“你可知相思莫轻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忽然黑暗里有人启唇吟咏。这声音这诗句,听得男人心头微微一震。

这是季园的林宁在他怀里看的那本书的开篇,她当初猫一样窝在他的怀里,言笑晏晏,指着书道:“这么看来,我还是比杜丽娘好命许多,遇上的是自己的柳梦梅,这茫茫尘世,再不用寻了。只是你不要忘了我罢!”

说着灵动的眼抬头凝眸着正襟危坐的他。听了这句,他索性放下手中文件,把温润的唇覆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轻吮。

今夜他总算找到了归处,脑子里不断涌出回忆,原来他从来就不曾遗忘,那些相处不知经年的人和事。

随着林宁的到来全部全部漫上了脑海。

“你到底是谁?”他强调了一遍。

“季董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一直想见我么?”这话就含着揶揄,“故人相见反不如初,真令我心寒哪。”

“好,我们叙叙旧。”季远凝挑了挑眉,这是女人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声音,摁下心中悸动,“你真的是阿宁,你没有死!”

“你认为呢?”林宁追问了一句,冷冷道。

林宁突然到来,季远凝居然感到几分陌生。林宁来了,金玉呢?想着想着他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个疑问。

他在思考间,忽然四周变得悄无声息。

“阿宁?”他问了一句,可是无人回答。刚刚那些对话难道是幻觉么。

想不清楚的他仰望着天上不知人间悲喜的那轮明月,高高在上,清冷理性孤高,不带任何情感照耀着一切。如果人没有情会怎样,会少了些痛苦吧。

忽然背后有柄硬硬的东西顶在他的脊背。

天门山的枪林弹雨滚过来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一柄匕首,尺寸不长。而对方存心想对着他暴露自己。

“阿宁,是你吧?你回来了。从前来到这江边,我都在想,如果再遇上你,我们会怎么样相见,会做些什么。”他继续轻声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多半必是这样见面。不过就算如此,此生能见就好。”他的语气低沉,蕴含着浓重的情绪。

林宁手抖了一抖。

“阿宁,动手吧,死在你的刀下,我无悔。”他平淡地说,像一件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事情。

没有动静,他能感觉身后人的微战。

“动手吧。不枉你布局这么久?关键时刻你怎能功亏一篑?现在给我一刀也不足以弥补我对你做下的一切,难道不是这样的?”他拧眉。

“你知道我究竟是谁,所以你明白了一切?”林宁道。

“落棋无悔。”他没有回答,只是猛地回头,在她耳畔吐气如兰,“那天桥上的事情我没得选,保全你只有这一招,阿宁。”

他看住的是金玉面罩下真正的面孔。他瞬间明白了,她为何一直戴着面罩不肯示人。因为那是林宁的眉毛,小巧的鼻子,会巧笑倩兮,也会在受伤时对他泪眼婆娑的眼眸,伶俐秀气的脸庞。

她的一弯卷发只到肩头,散着有种时髦法国香水的气味,是股淡雅好闻的香,再不是当初旧巷那种粗劣胭脂香粉气息,也不是季园她惯用的茉莉香,更不是绮梦楼里金玉身上的厚重的脂粉味,不论是哪种香,都是他爱的女人身上最怀念的气味。

“你一开口就是我,我!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既然我从这江里爬出来,天意不要我死,我就要保着这条命,向你讨回来。”她这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食肉寝皮一般。

季远凝转过身,让刀抵着自己的胸膛:阿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从我私自安排你脱出季园夫人的身份,到我不顾一切强行留你,还有我故意亲近姚阿杏,害你伤心,所有种种,我都对不起你,所以生死由你,我的姓名都交给了你,要讨就讨吧,我绝不后悔爱上你,阿宁。”他说着话,面上浮现的还是一种置之度外的浅淡从容。

说着闭上眼睛,等待林宁判决他的命运。

出乎林宁的意料,自己的手在打颤,不止是手,还有整个人,身和心。她竟会流泪,起先是一滴滴,接着是一串串,再下来是一行行。眼前浮起雾气,情绪的波动,让手失了准头。

她以为自己坚强到能面对一切,可真正用林宁的身份面对季远凝时,她还是会留恋和不舍,这是潜意识的,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表现在外的只是下不了手,她下不了手。

这一刻,他揽住了她。

他单单对她失去了外表的有礼谦和。何止是揽,几乎是揉进了怀里。狠狠地不解恨地蹂,甚至捏住她的下巴,咬住了她娇艳的红唇。林宁感受得到唇的一阵刺痛,一股腥甜在嘴里泛开,然后就知道,他顶着自己的身体还是会熟悉地出现某种反应。

他的反应,无论她是金玉抑或是林宁,都如此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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