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被车子遮挡着,只能看见随从去敲了敲门,院门打开后,车子挪到前面,迎出来的女人是林宁的熟人,却是她想不到还会有瓜葛的那位。是她!姚阿杏!似曾相识的难过失落和毒牙般的嫉妒酸楚在她胸臆中翻来覆去,搅扰她的思绪,过往和阿杏理不乱的牵扯全部向她扑过来。
两年前桃花江大水吞没林村的那天,她和父亲躲在家门前那颗矮树上。听到季远凝踏着水推着一块浮板,急切呼喊她的名字。父亲不得不把她交托到季远凝手里。林宁没有了母亲和弟弟的音讯,不愿意独自离去。
父亲叹口气,朗声交代着季远凝道,我家阿宁就托付给你了,求你把她送去江城她外祖母家,她外祖母住在江城同安里10号,是条很大的里弄,靠近英租界。你去了一打听就知道。麻烦你把她送到,以后就全拜托她外祖母家照顾她生活了。水中的季远凝应了。
说完父亲硬推着自己,冷了面庞,非要她跟着季远凝走。
林宁咬着牙,依依不舍下了树,父亲帮她爬上浮板那一刻,他早被水流带了出去,哪还见着父亲的半点踪影?林宁痛彻心扉地呼唤父亲,不住撕心裂肺哭着。季远凝也才将在泛滥无情的洪水里失去了从小养大自己的母亲,林宁的哭声感染着他热泪满面。
那天黑得好沉,没有一颗星,不给人们留下一点希望。承载她的浮板被季远凝一力掌着,天地间只有他和她沉沉浮浮在无边无垠的“海”上,他们不知道该随命运漂浮在哪里。
他们终于被渔夫救下,林宁紧紧握住他的手,对上季远凝悲喜交集的眉眼。在船上他抑制不住把林宁揉进怀里。
同窗三年,他早就默默喜欢上她了,季远凝和林宁的渊源来自一场少年间的欺凌。
那时在学堂做洒扫工作的少年季远凝不小心弄脏了富商家薛少爷的鞋子,薛少爷和几个随从围着季远凝打骂。林宁放学刚好路过,还不待她上前帮忙,季远凝惯常地挨了一巴掌,却不声不响蹲下身子,他一手捂着脸,另一手在地上极快的速度抓了一把沙土。
起身、扬起、抛掷!
“啊……”下一刻薛少爷捂住双眼,疼得满地打滚,原本围拢季远凝的男生们都抛下他,去查看薛少爷的伤势。
趁人不备,季远凝立即拔腿就跑,他跑步飞快,精瘦的腿因为奔跑变得有力,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林宁心中暗暗叫了声:“好。”脸上浮出微笑,季远凝,真是个聪明的人。
薛少爷受伤,薛家岂能善罢甘休,不多时便带人来到季家茅屋前吵嚷起来。顿时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被吸引过来,担心季远凝的林宁也挤在人群里。
季远凝和自小抚养他长大的养母相依为命过活,薛家放话定要让季远凝滚出村子。季远凝不卑不亢,把事情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他的言辞铿锵激切,谈吐间引经据典搏得乡人同情,一时间两家各执一词相持不下。
是林宁适时挺身而出仗义执言,风向就变了。
薛家无法,只好经保长劝解,便松了口,由季远凝赔偿五十元钱了事。又是林宁慷慨解囊,拿出自己的零花钱解了季远凝的燃眉之急。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此一役,季远凝在村里名声大噪,更被赏识他的先生破格收在学堂读书,从此他成为了林宁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