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特伽尔的语气有些冷硬,安娜轻咳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至少目前她在做的事,她并不后悔。
罗特伽尔只瞥了她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安娜连忙跟上他。
等到了厨房,安娜发现她走之前存放着的食物并没有坏。她恍惚了一下,想想她离开的时间甚至都不到一周,而块茎块根类的食物存放的时间一向很长。
罗特伽尔并不需要食物,他只是在一旁看着,安娜便照旧只做了她自己的食物,吃完后她去看了看灰灰和白毛。
虽然离开的时间并不久,但安娜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灰灰和白毛它们,因此这会儿再见,她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摸了摸灰灰的头,一旁白毛也挤过来,一屁股将灰灰顶开,低头把脑袋放在她的掌心下。
灰灰的体重比白毛可小多了,即便白毛没用上多少力道,灰灰也咕噜噜滚了很远才停下,晕头转向地站起来之后,它愤怒地边冲白毛吱吱叫着边冲了回来,最终整只鼠跳到了白毛背上,在它背上疯狂地踩踏。
灰灰的体重对于白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白毛认为灰灰的这种行为是对它的一种挑衅,是对它的一种侮辱,因此白毛立即扭动着腰肢,想要将灰灰颠下来。
但灰灰的爪子可以刨土,也可以抓稳白毛身上的毛,虽然吱吱叫得很大声,却没有被甩下来的迹象。
安娜在一旁看着,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
罗特伽尔站在侧旁,看到安娜的表情,觉得也不枉费他把这些老鼠和刺豚都找回来。
在吃过东西稍做放松之后,安娜便又回了书房继续看罗特伽尔给她找的书,并且时不时向他提一些问题。
在好几个问题都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说:“你可算学会该怎么教学生了。”
罗特伽尔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附身在尤利塞斯身上那会儿……教得我死去活来。”安娜道,“那时候我为了尽快记住你教的东西费尽心思,生怕一个不好惹你生气被你杀了……”
罗特伽尔听到安娜的话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那些事也就是小半年前而已,却像是已经过了很久。
他沉了脸说:“那时候你就捡了那个暗系法师回去?”
安娜:“……”是她的错,她不该提起这种危险话题。
那时候,要不是迪比安提前给她扫盲,她在上罗特伽尔的课时绝对无法跟上。但她当然不会如实对罗特伽尔这么说。
“当时是他先抓了我,我也是为了能赚一些金币和知识才时不时给他送送饭。”安娜轻描淡写地说着,突然指着书页中的一处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安娜转移话题的方式并不高明,但罗特伽尔想起在他盯着那暗系法师和安娜去黑云城的一路上,两人其实并没有太亲密,他也就放过了这个话题,看了眼安娜指的地方,回答她的疑惑。
这个世界的书籍多数都很薄,安娜理解起来又快,一整天下来,罗特伽尔给她找的书她就看了个七七八八。睡眠有助于记忆,安娜没再逼自己,准备去睡觉。
但接下来她又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而紧迫的问题:在她一边满脑子白天学的东西,一边习惯性地打算推开她从前住的房间的门时,却被罗特伽尔拉住了手腕,径直拉着她到了他的房间。
安娜看看罗特伽尔,再看看那张大床,有些迟疑。
昨天是被她躲过去了,但今天还是躲不过吗?她变强所需的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够了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在他的指导下训练,而当初说要给他最大满足的人是她自己。
虽然那是在她以为当时她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被睡结果的情况下。
安娜感觉自己有些骑虎难下,她已经受了罗特伽尔的好处,接受他的教导,理应完成她的承诺。可是后来他跟她签订了灵魂契约,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她就又不愿意用这种交易的心态跟他睡了。
她知道自己很不讲道理……但她现在就是不愿意了。
安娜心里十分不愿,但她也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反悔,就只好先拖延时间,她说:“我的东西都在隔壁……我先去洗好了再过来。”
安娜说完转身就走,但心却提了起来,生怕罗特伽尔会突然叫住她。但他并没有,她在离开他房间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安娜躲进自己房间的卫生间洗澡,边洗边纠结着。
她觉得以交易的心态跟罗特伽尔睡对他并不公平,但他今天辛辛苦苦教她,她又拒绝履行交易,对他也不公平。她思来想去,不管是跟不跟他睡,好像都对他不公平。
直到她慢悠悠地洗好出来,也没有得出一个她能接受的结论。而一切的根源,还是在她自己的心态,可心态问题,却是最无解的。
安娜在自己房间里呆站了会儿,惊醒时叹了口气。
她出门向罗特伽尔的房间走去,算了,让他做决定吧。
安娜推门而入,却见罗特伽尔已在床上,背对着她,好似睡着了。
但她很清楚,他一定还没睡。
她依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爬上床在他身后直挺挺地躺下。
罗特伽尔几乎在安娜躺好的同时便翻了个身看着她,他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一边玩弄着她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安娜心想,主要还是因为她脸皮太薄,不太好意思厚着脸皮完全毁约。而且——
“我不过来,你就过去了吧。”安娜看着天花板,默默数着花纹里的花苞。
罗特伽尔却淡淡道:“不,那我就会放过你。”
安娜蓦地收回视线看向他,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些许后悔。
他真那么好说话吗?明明之前还会偷溜进她的房间爬上她的床,怎么都赶不走……不对,那是深渊诅咒发作后卑微的他!
罗特伽尔看到安娜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低头轻吻她的唇,手弃了她的长发轻抚她的面颊,片刻后等暂且满足了谷欠念,才勾唇邪恶一笑:“我等你心甘情愿地臣服在我身下的这一天。”
安娜正面色泛红,不知所措时,听到了罗特伽尔的这句话,随即他抽身离开,拉好她的睡裙,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安娜起先僵了会儿,见罗特伽尔果真没再做什么,她终于软化下来。
谢谢。
她心里这样说了一句,闭眼慢慢睡去。
第二天的早晨依然是魔界惯常的灰蒙蒙的一天,而这一天依然从一个激烈的吻开始。
罗特伽尔本是想今天让安娜实践昨天学的,但二人刚走出房间,罗特伽尔便不悦地看向了上方。
安娜猜测道:“巴兰又来了?”
安娜的猜测没有错,罗特伽尔让安娜自己去看书,而他则从露台飞了出去。
巴兰这回并没有一来就说什么,他手里拿着一瓶酒,飞到城堡顶上坐着,喝了一口酒,然后看向远方。
之前跟罗特伽尔狠狠打了好几架,巴兰受伤也不轻,他没有一个可以给他用圣愈术的安娜,因此外伤还有些明显,整个人显得憔悴又狼狈。
罗特伽尔在他身边悬停,皱眉道:“你还来做什么?”
巴兰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扭头看向罗特伽尔,像是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说:“签了?”
罗特伽尔默认。
巴兰笑了笑:“你还没得到她。”
罗特伽尔冷笑:“你管不着。”
巴兰哈哈一笑,笑声落下,笑容也变了味:“我曾经以为只有我才会受爱情拖累,没想到你竟然比我陷得还深。”
罗特伽尔不想跟巴兰谈这种问题,他转身想走,却听巴兰说:“凯瑟琳用的那种法阵,针对的是她跟我签订的灵魂契约。我之前已经去约克家毁掉了相关书籍……但我不能确认还有谁知道这事。安娜如果想控制你,我恐怕无法及时阻止。”
凯瑟琳并非他最开始以为的样子,但他依然确信,他爱的那部分凯瑟琳是真正的她。而安娜与凯瑟琳并不相同。他以前也没想到,他尽全力也无法阻止罗特对安娜的逐渐迷恋,即便他跟他相识了数千年,而安娜与罗特才认识了还不到一年。
巴兰不再像之前一样对安娜喊打喊杀,罗特伽尔便也愿意跟巴兰多说上几句,他转过身来说:“巴兰,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回安娜的吗?”
巴兰先前只是拦着罗特伽尔,不让他去追安娜,确实不知罗特伽尔找回安娜的真正方法。
他摇头:“你说。”
罗特伽尔说:“传送阵连接的地方是蓝石城外,那里有她的家人。因为你的阻挠,她带着她的家人离开了蓝石城,不知去向。后来她又去了黑云城,在确认她最好朋友的死讯的过程中,被我发现。”
巴兰听着罗特伽尔的话,原本的漫不经心逐渐消失。
“巴兰,你认为的安娜,一直是她给你的假象。”罗特伽尔想起了在黑云城外,安娜耍弄巴兰的那一幕,就有些想笑。
巴兰明白了罗特伽尔话中未尽之意。
安娜从魔界逃走之后,并没有管自己躲起来,而是先将家人藏好,再去确认朋友的安危,因为罗特伽尔知道她的家人和朋友,她担心他会伤害或利用他们。这当然会冒极大风险,若她真是狡诈之徒,在带走家人之后,没必要为了所谓的朋友而冒着被罗特伽尔抓回去的风险再去黑云城。
巴兰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却是道:“就算她不会主动伤害你又怎样?你不能杜绝会有别人利用她害你。别忘了,你是人类憎恶的恶魔,她是人类。”
过去一直是罗特伽尔极为在乎人类和恶魔的边界,可现在,经过了凯瑟琳一事,巴兰已对人类这个种族深恶痛绝。
罗特伽尔道:“她会变强,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人能利用她。”
他如今对人类的观感依然没变,只是安娜在他这里已经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内。他非常确信安娜也爱着他,只是她因娜塔莉之死而意志消沉,他当然不能趁虚而入,更不会强迫她做什么。他会给她一些时间,直到她像那时候一样,没有任何遮掩地向他敞开自己,主动地献上她的一切。
现如今,他和她都不缺时间。
巴兰深深地看着罗特伽尔,神情复杂:“罗特,你变了。”
“你也变了。”罗特伽尔说。
巴兰一愣,大笑道:“是啊,我们都变了。你说可笑不可笑,魔界堂堂的深渊大公,竟然都是因为人类女人而改变……”
若是一年前罗特伽尔就有预知能力,得知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类女人而做出怎样的改变,他一定会先把那个人类女人给杀了。
可现在,光是想着安娜就在下方的书房中安静地看着书等着他回去,他的胸口就涌上一阵从前绝不会有的愉悦。
“改变了又怎样?我依然是我。”罗特伽尔想到了安娜,便不愿意再在这里跟巴兰废话,他最后说,“这段时间别再来了。”
巴兰笑道:“真是有了爱情不要朋友啊!可你又不跟她做什么,还怕我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吗?”
罗特伽尔冷冷看着他:“你不走?”
“走走走,我喝完就走。”巴兰好像失去了所有斗志,摆摆手示意。
罗特伽尔也没再管他,飞回了城堡之中。
巴兰坐在城堡顶部,一口口喝掉仅剩的酒。
他不太愿意回去自己的城堡,因为那里到处是他跟凯瑟琳留下的回忆。
最后一滴酒都倒不出来后,巴兰遗憾地丢掉了酒瓶,飞上半空,呆呆悬停了会儿,最终还是往他的城堡慢悠悠地飞去。
还是回去吧,至少在他的城堡里,在他酒醉之后,他依然能看到凯瑟琳。
城堡后方,正在翻地的灰灰被从天而降的酒瓶吓得汗毛倒竖,因为酒瓶正好落在它翻得松软的土地上,神奇的没有碎掉,它也就幸运的没有受伤。
它缓过来之后便愤怒地冲向那个酒瓶,抱起酒瓶闻了闻,非常确信这不是自家城堡的东西,气愤地仰头看天,但因为生理构造的问题,它啪叽一声仰倒在地。
一旁白毛看到这一幕,咕噜咕噜笑起来,又蹦又跳,灰灰翻身而起,抓起酒瓶就往白毛身上砸去,可惜它的爪子构造并不适合投掷,酒瓶才飞出一米就落了地,咕噜噜往白毛那边滚去。
白毛一脚踩住酒瓶,咕噜咕噜招呼自己的同伴,竟玩起了传瓶游戏,一旁的灰灰看得更生气了。
罗特伽尔回到城堡时,安娜正在翻书,她先上下打量了他,见他没受伤才道:“巴兰就那么走了?”
“嗯。”罗特伽尔应了一声,“他以后不会再伤害你。”
安娜点点头,想必是罗特伽尔已经跟巴兰达成了共识。
之前巴兰几次想杀她,都有罗特伽尔拦着,巴兰虽然有他自己的目的,但在她逃脱时帮她拦着罗特伽尔是事实,她想了想也没必要因为这事而怨恨他。当然她也不可能有多喜欢他。
恨一个人太累,她其实也不想多恨一人。
安娜放下书,兴致勃勃地说:“今天是要实践吧?”
罗特伽尔道:“对,昨天你学的,都记住了吗?”
安娜:“……记住了。”没想到她的“记住了吗”ptsd还没有好。
罗特伽尔和安娜下楼离开城堡,刚走出去便迎面飞来一道影子,罗特伽尔长臂一展抱着安娜躲开,而安娜丢出的雷电也打中了那影子。
只听砰的一声,那东西碎裂开来,碎片落了一地。
安娜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深色的酒瓶。
再看一旁,白毛和它的同类们以及灰灰都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一副知错等着受惩罚的模样。
安娜有些好笑地说:“行了,来把这些打扫干净就好了。”
灰灰和白毛它们如逢大赦,赶紧争抢着来打扫。
罗特伽尔冷眼看着灰灰和白毛,突然说:“它们是不是太蠢了?”
灰灰和白毛它们顿时僵住。
安娜连忙说:“没有啊!不是挺可爱的吗?白毛它们任劳任怨地背东西,灰灰还会种地,没有比它们更合适留在城堡的魔兽了!”
灰灰和白毛顿时点头如捣蒜。
罗特伽尔看了眼安娜,终于没再打换掉这些魔兽的主意。
安娜跟着罗特伽尔走到离灰灰翻的地远些的地方,免得破坏了作物,但当她的目光从灰灰种的那些果树上收回时,她突然想到了深渊树种。
她从凯瑟琳的嘴里得知罗特伽尔和巴兰赌约的赌注是深渊树种,但凯瑟琳不知道深渊树种有什么用,安娜之前也不好问罗特伽尔。
但现在,她想知道跟恶魔,跟深渊相关的事,觉得可以一问。
“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听凯瑟琳提过深渊树种,树种……是能种的吧?要不要让灰灰种下去看看?”安娜问罗特伽尔。
“深渊树种不是种的。”罗特伽尔回答了安娜,他曾经找到过两枚深渊树种,想要从中找到解除深渊诅咒的方法,但都失败了,而这次从巴兰那里拿到深渊树种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尝试。
安娜疑惑道:“那是怎么用的?”
罗特伽尔的回答非常干脆:“不知道。”
安娜更疑惑了:“那你要深渊树种干什么?”
罗特伽尔说:“寻找解除深渊诅咒的办法。”
安娜点点头,怪不得罗特伽尔愿意为了深渊树种去向人类女人求婚,他那个深渊诅咒对他这种性格来说确实是种最残酷的折磨。
“你准备怎么找?”安娜好奇地问。
罗特伽尔没吭声,因为他现在也没有头绪。
他过去得到的两枚深渊树种,一枚曾经尝试过催发,但在经过各种方法之后却烂了。另一枚,他试过直接吞服,差点被“毒死”,等他把深渊树种逼出来,它也烂了。
这新得到的一枚,在没想好怎么弄之前,他不准备尝试。
安娜看到罗特伽尔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没辙。
想想也是,深渊诅咒,跟那神秘的“深渊”扯上关系的东西,能那么容易解除吗?她觉得,深渊树种也不太可能是罗特伽尔所寻找的“答案”,他也是没有办法之下的病急乱投医。
她甚至想,深渊诅咒或许根本就没有解除的可能。如果能解除,那深渊不是很没面子吗?
安娜当然不会说出她自己的猜测,说了罗特伽尔一生气不肯继续教她了怎么办?
她问道:“深渊树种……是什么来历?跟深渊有关吗?”
“没错,深渊树种来自深渊,具体怎么形成的,没人知道。”罗特伽尔说。
安娜现在对深渊愈发好奇,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她看看罗特伽尔,想到巴兰和凯瑟琳都曾说过,恶魔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不禁又有了疑惑。
“你还有什么问题?”看到安娜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罗特伽尔反问。
安娜犹豫了会儿才说:“我一直听说,恶魔都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这个爬是某种比喻呢?还是说,你们真的是用手一点点爬出来的?”
完全没料到安娜会问这种偏门问题的罗特伽尔:“……”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眉头一皱:“你脑子里在想的东西立即给我丢掉!”
安娜:“……”
换别人,罗特伽尔早让对方再也不能在脑子里想这种问题,但面前是安娜,他只能在沉默片刻后说:“你看过深渊后就知道了。”
罗特伽尔的话让安娜对深渊愈发好奇,她问道:“不能马上去看看吗?”
“不行。”罗特伽尔拒绝道,“深渊有活动周期,现在靠近,必死无疑。”
安娜理解地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等着吧。”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安娜在罗特伽尔这个“严师”的教导下逐渐熟练前一天学的东西。
而罗特伽尔也没有手下留情,等训练结束的时候,安娜已浑身瘫软动弹不得,被他抱了回去,并且在关于自己洗澡这一问题上抗诉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