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弯曲的山路上行驶,两边不是夹山耸立的陡峭山峰,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从宛阳到丹江这一段路走312国道这条线,需要多走近四十公里,而且沿途都是宛阳平原,公路两边只有单调的麦田和村落,远远没有这条县道一路的风景奇绝秀丽。
不知不觉,在舒缓的音乐中余朵已经睡熟。
昨天晚上赵长安不到十二点就开了一间房间睡觉,今早看着余朵满眼的血丝,走路的时候脚步都有点发飘,赵长安就怀疑她可能彻夜未眠。
行到一家以前赵长安买过蜂蜜的养蜂人家门前,赵长安把车子悄悄的停在这家门前的小稻场,轻轻的按开安全带,下车去买蜂蜜。
上次过来赵长安买了十几斤野蜂蜜带到明珠,给唐霜,柳绮华,一人弄了一斤,唐霜说她妈妈说这蜂蜜挺好的,他就记着这件事儿,这次准备多买一点。
这时候的山里人还比较淳朴,这个卖蜂蜜的小青年其实是一个采药客,不过看到有蜂窝就采蜜,回来也不会加工作假,卖得虽然有点贵,可东西确实不错。
还没进院子,里面的柴犬就吠了起来,在堂屋的采药客媳妇连忙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赵长安这次把这家三十九斤蜂蜜还有两斤蜂王浆,收罗一空,花了八百块钱,和采药客的小媳妇提着蜂蜜出了院门,就看到余朵已经醒来,站在路那边的万丈悬崖边看风景。
听到声音,扭过头来。
阳光打在余朵憔悴又漂亮的脸蛋儿上,吓得赵长安心里猛地一跳。
他可真怕余朵一个忍不住,跳了下去。
“老弟,嫩婆姨长得真漂亮,不过太瘦了,你们城里人就觉得婆娘瘦才好看,其实婆娘长得白白嫩嫩的水灵才好看,要是在有点肉那才叫得劲。你们有娃子么?”
赵长安笑了笑没说话,没必要和她说这些。
“那是你婆姨太瘦了,以后你早晚给她冲一杯蜂蜜,保准不出两个月就是有肉了,你婆姨腚大,是个生儿子的好材料。我儿子在县城上小学,每个星期天我们就去接他。”
长得胖胖的可皮肤一掐一股水儿的采药客的小媳妇儿,嘴里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
——
车子重新启动。
“她说我是生儿子的好材料。虽然我今年都三十九了,可这些年一直保养得好,也就这几个月出现了月经不调,以前从来都非常的准时有规律,其实我还能生。”
余朵望着窗外的山水风光,轻轻的说着话。
“没事儿姨,你调节好心情,等会儿过药店我给你买一盒乌鸡白凤丸。这里的阿胶不知道质量怎么样,陈凡平的女婿老家在东阿,以前家里很穷这几年办了一个阿胶厂,等回山城我给你弄几盒,你现在可是蓉蓉的依靠,你可别倒了。”
“你刚才是不是怕我跳下去?”
“怎么可能,姨,你不是一个分不清轻重,愚蠢的女人。”
“其实我当时真想跳下去,可我不敢,我怕死。”
“我也一样怕死,而且这又能改变什么,除了增加更多的悲痛。都走了,你们让蓉蓉怎么活?”
“我对不起老三,之前怎么都应该给他生一个儿子!”
“怎么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赵长安有点无语,后悔停车买蜂蜜。
哪里知道那个买蜂蜜的小青年不吭不哈的,怎么娶了一个这么多话的媳妇儿,而且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长安知道这是余朵在进行她的头脑风暴,并不是要和他说话,也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思,就沉默着继续小心翼翼的开车。
“那一个人是一个知青,英语很好,当时县城里面外语老师都是俄语老师,就是有一些英语老师水平也很差,所以学校就请他过来代英语课。当时我虽然户口本上面是十七岁,其实我已经十九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家里好多次不让我上学了,让我嫁人,说考上了也没钱上。我是英语课代表,——”
赵长安静静的听着。
“——可有一天,他就没有来上课了,后来才知道,他回城了,——”
“他是谁?”
余朵没有说话。
赵长安又静静的开了一会儿,就要进入丹江城郊。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徐婉容的电话。
谷闍
赵长安靠边停车。
“喂?”
“我在丹江大酒店906房间,我手里没有安全措施,你看着需要买哪种。”
手机的声音有点大,而这里又比较安静,只有鸟雀清脆的鸣叫声在群山之间回荡。
赵长安不禁有点尴尬,连忙说道:“我和你妈在一起,就要到了。”
“我妈?”
徐婉容在那边失声叫了起来,充满了惊讶的欣喜。
“对,要不你和她说几句?”
“你快把电话给我妈!”
赵长安把手机递给余朵,在接手机的时候他看到余朵的手都在颤抖。
把手机递给余朵以后,赵长安顺手拔了车钥匙,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蓉蓉。”
“妈~”
这一声妈,喊得余朵顿时泪如雨下。
——
赵长安下车,感到眼睛也有点潮湿,他环视了一眼,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开路的时候炸出来的石壁。
石壁上面有着一道清晰的水痕从上面拉了下来。
他走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水潭,大约有一平方米不到,里面石子铺满,山涧水清澈见底。
赵长安站在小水潭边,此时无风,水波不兴,倒映着天空和赵长安的面容。
他蹲下来,鞠水洗脸,涧水冰凉,提神醒脑。
在水潭边吸了一支烟,赵长安看到余朵下车拿着他的手机走了过来,脸上眼睛里面全是泪水,把手机还给赵长安,然后蹲下来洗脸。
——
车子重新启动,绕过一处山口,眼前豁然开朗,进入了丹江冲积小平原。
这个南北走向的狭小平原不过七八平方平米,不过正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小的县城。
“和蓉蓉说开了,不过也只是说开了,晚上还得麻烦你好好开导一下她。”
“姨,你别怪我就成。”
“我没那么不知好歹,夏天的时候你劝过几次老三,他都死活不听,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就算这次没有夏文阳,以后老三和蓉蓉小舅也是迟早跑不了。其实我的事情也是可大可小,真要从严深究,在里面呆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有些人想着,孩子不能没有妈啊!”
说着说着,余朵的声音里就充满了冷嘲。
“所以姨,等这边的事情以后,你跟我去明珠住一段时间吧。虽然你心里愤懑,可这也是最好的结局,我说一句狠的,自古以来谁能不死?不管徐三叔是因为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法网无情,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买单,说狠一点,我觉得徐三叔不冤。而你只是那些年小偷小摸,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愿意积极主动的赔偿那些苦主,可以从宽。”
“你想说的是什么?”
余朵偏头眼睛红肿,望着赵长安。
“我想说的是可能你会错意了,钟建国他们之所以这么选择,就是因为你的事情不大,又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补偿那些人。站在你的立场觉得你很伤心,可站在人家的立场呢,站在公正的立场呢?让你离开山城,就是想让事情平息下去,都去展望未来,不要再活在以前的阴影里。”
“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婿!”
“姨,假如你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我啥都不说,可你不是。我想说的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结这些事情。等你见徐三叔的时候跟他说,我和蓉蓉的第一个孩子是叫徐什么,每年清明节想喝什么酒,这才是该做的事情。”
“你这个女婿,”
余朵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心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