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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祥抱住曹姝璃,一转身,将曹姝璃稳稳地抱到岸上。曹姝璃已然面红过耳,羞不可抑,既浑身酥软无力,又不敢看夏祥,有心推开他,却又使不上半点力气,只低低地说了一句:“你……你放开我。”
作儿却是看呆了,睁大眼睛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夏郎君和娘子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郎才女貌,花好月圆……”若是没有最后一句,她的一番话倒也应景,偏偏她突然就多冒出一句,“哎呀,小心脚下,不要踩死可爱的毛毛虫。”
毛毛虫?夏祥顿时汗毛倒竖,低头一看,果然脚上有一条绿绿的毛毛虫在蠕动,而且还朝他的脚上爬来——温香软玉扑满怀的美好感觉顿时消失不见,他放开曹姝璃,朝旁边一跳。
“啊!”跳起之后夏祥才意识到他是在岸边,却为时已晚,双手无奈而无助地在空中挥舞两下,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然后“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啊!”作儿捂住了双眼,一脸无辜,“不怪我,夏郎君,真的,都怪毛毛虫。”
曹姝璃哭笑不得,嗔怪作儿:“作儿闭嘴!还不赶紧去拿干净衣服?”
“是,娘子,作儿知错了。”说是知错,作儿偷眼一看,夏祥在水中衣衫尽湿,头上还顶了一片荷叶,滑稽而狼狈,还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忙又掩嘴而逃。
“怎么我才离开,就出大事了?”曹殊隽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突然就冒了出来,他圆睁双眼,“夏郎君,你怎么跳了池塘?是不是你冒犯了姐姐,被她推了下去?姐姐你怎么如此无礼,夏郎君今日上门提亲,你推他下水,让他还怎么向爹爹开口?”
夏祥落水,本来也没什么,为救佳人落水,也算好事,不想被曹殊隽一番胡扯下来,他实在忍无可忍了,当即双手一按岸边石头,用力一跃,“哗”的一声如矫龙出水,跳到了岸上。
曹殊隽吓得后退一步,哈哈一笑:“方才在路上,我看夏郎君龙行虎步,背脊微弯如有负,前面却是挺胸的样子,是大富大贵之相。刚刚从水中跃起,如鱼跃龙门,可见今年大考,你不但可以高中进士,还有大好前途。”
“废话少说。”夏祥浑身湿透,哪里有好气,“以后的大好前途不如眼下的衣衫一件,赶紧拿你的衣服让我穿上。”
夏天衣衫单薄,夏祥出水之后,湿透的衣服紧贴身上,身材一览无余地呈现,曹姝璃只看了一眼就急忙收回目光,不由心如鹿撞。想起第一次和夏祥见面,他也是从水中出来,是为了救弟弟。第二次见面,他又再次落水,却是为了救她。如此看来,夏祥和曹家还真是颇有缘分。
等作儿拿来衣服回到岸边的时候,已经不见一个人影,她跺了跺脚,恨恨地说道:“娘子一见到夏郎君就不知道该怎么使唤我了,又害我白跑一趟……”
话才说完,忽然从水中跃出一个人影,生生吓了作儿一跳。作儿定睛一看,如落汤鸡一般的人正是萧五。
“你……你躲在水里做什么?装鱼还是装虾?吓死我了。”作儿非常不满地白了萧五一眼,“就你这模样,顶多也就是一条又土又丑的泥鳅。”
萧五划船,一不小心翻了船,他索性在水里游水。后来游到了岸边,见作儿一人捧着衣服在自言自语,就想逗她一逗。
“泥鳅怎么了?泥鳅也是鱼。”萧五一点也不生气,从作儿手中抢过衣服,“正好合身,谢谢作儿。”
“谁让你穿了?你快还我!”作儿大怒,想要要回衣服,萧五却转身就跑,几个跳跃就不见了身影,气得她恨恨跺脚,“你就是一条又臭又脏的烂泥鳅。”
等夏祥换好衣服收拾停当之后,半个时辰过去了。夏天虽热,夏祥却还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感受到了体内居然侵入了一丝寒气,不由暗暗惊奇。
随曹殊隽、曹姝璃二人来到曹用果卧室,卧室中弥漫着浓郁的中药气味。一张万里江山图的屏风正对大门,绕过屏风,便见一张雕花木床。木床挂着厚厚的纬幔,显然是为了遮风之用。
病得如此严重了?夏祥心中一惊,天气尚未立秋,暑气正浓,曹用果却如此畏寒怕风,遮挡得严严实实,可见他体内寒气该有多重。
曹姝璃、曹殊隽皆是一脸凝重,二人引领夏祥来到床前,曹姝璃轻声说道:“爹爹,夏郎君前来问安。”
纬幔中传来了一阵咳嗽,曹用果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夏郎君来了?老夫病重,无法起身相迎,失礼了。”
夏祥施礼说道:“曹公,可否让我把脉一观?”
“你是何人?”曹用果还没有答话,忽有一人从旁边闪出,他一身灰色长衫,头束方巾,长脸浓眉,鼻直口方,年纪五旬左右,手端一碗,碗中有药,“你也懂医术?”
曹殊隽忙为夏祥介绍:“夏郎君,这位是金甲先生。先生,这位是夏祥夏郎君。”
“原来是金甲先生,失敬,失敬。”夏祥知道金甲的大名,人称国医圣手的金甲,最为擅长治疗小儿疾病。
“失敬?失什么敬?莫非你认识老夫?”金甲淡漠地看了夏祥一眼,将药递给曹殊隽,冷冷说道,“既不认识老夫,又不知道老夫,还说失敬,虚伪之极。”
夏祥被呛得一愣,性情如此犀利直接的大夫他还是第一次见过,不由摇头一笑:“我是不认识金甲先生,不过确实听过金甲先生大名,也对金甲先生用伏龙肝治好王爷之子的医术敬佩不已。”
听到夏祥确实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金甲脸色稍微缓和几分,不过依然是一脸漠然:“你也懂医术?方才听你说要为曹公把脉,你可知道,若不懂医胡乱为人诊治,反会害人。权臣误国,庸医误人。”
曹殊隽坐在床前帮曹用果服药,曹姝璃则站在一旁,有心帮夏祥说几句什么,却又不好开口。她清楚金甲先生直来直去的脾气,却不曾想夏祥的一句话会让金甲先生如此步步紧逼,万一夏祥被金甲先生逼得无路可退,恼羞成怒之下一走了之,可如何是好?
又一想,上次夏祥初见爹爹,便问爹爹得的可是寒病,莫非他真懂医术不成?
夏祥一脸坦然,恭敬地答道:“回金甲先生,我对医术只是略懂一二,比起先生,相差甚远。”
“略懂一二?老夫对医术也只是略懂一二,你既然和老夫医术一样高明,老夫且问你,为何伏龙肝对症脾气虚寒?”金甲面容清瘦,身材高大,负手而立,犹如苍劲的松树一般挺拔。
夏祥不假思索,当即答道:“在下医术不敢和先生相提并论。脾气虚寒,是阴阳失衡五行失位邪风入体所致,伏龙肝性温而平,以土胜水,木得其平,则风自退尔。”
金甲微露愕然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夏祥小小年纪,居然真的知道伏龙肝药效,不由暗中多打量了夏祥一眼,又问:“什么样的伏龙肝可以入药?”
曹殊隽小声问曹姝璃:“伏龙肝到底是什么?”
曹姝璃悄声说道:“我哪里知道,不过听名字应该是土性之药。”
曹用果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勉强一笑,并不制止金甲和夏祥的对话,还饶有兴趣地侧耳倾听。
夏祥微一思索,答道:“最好十年以上的灶中土,如赤色石,中黄,其形貌八棱,研细,又水飞过用,才可得其药效。”
金甲顿时惊呆了,木然坐下,半晌过后又蓦然站起,惊问夏祥:“你为何对伏龙肝知道得如此详细?”
说来也巧,李鼎善在中山村任教三年期间,村中曾有一名老者得病,上吐下泄,请了许多郎中都不见好转,眼见奄奄一息之时,李鼎善在郎中所开的药方中加了一味伏龙肝,当即药到病除。
李鼎善并不是奉儒家书籍为经典的老手宿儒,他推崇儒家学说,也不排斥诸子百家和杂家,也正因他的开明,夏祥得以博览群书,学会了许多东西。从小母亲也一再教导他,不为良相,必为良医,在他心目中,只要可以济世安邦治病救人,良相和良医并无高下贵贱之分。
“不过夏祥你可知道,老夫为小王爷治病时所用的药并不是伏龙肝,而只是寻常的黄土。”金甲哈哈一笑,仿佛赢了夏祥一般,“当时小王爷夏存先才三岁,一病半年不见好,老夫诊治之后,加了一味黄土汤,服之即愈。此事传来传去,黄土汤居然传成了伏龙肝,哈哈,当真好笑。伏龙肝是灶心土,和普通的黄土药效大不一样。”
夏祥为之一惊,什么,当年金甲医治的小儿竟然是夏存先?就是上次要当众杀死他的见王殿下?如此说来,若没有当年金甲的高明医术,夏存先已经夭折,就不会有他要当众杀他之事了。
“受教了。”夏祥恭敬地朝金甲施了一礼,“先生,曹公之病,可是寒气入体?”
金甲点头,脸色凝重:“寒气在体内郁积,久积成疾,怕是药力已经不能有效力了。”
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夏祥心中黯然,金甲之言,莫非是指曹用果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一二。如今天气炎热,暑气未消,为什么会有寒气入体之病?”夏祥始终想不明白曹用果病从何来,若说曹用果得了外感风热还说得过去,却是外感风寒。虽说风寒之病四季皆有,却以冬春二季为多。再者曹用果病症,并非只是外感风寒,而是寒气入体所致。
“世间之病,千奇百怪,你问老夫,老夫问谁去?”金甲淡然说道,“既然你略懂医术,不妨为曹公把脉诊断一二。”
曹殊隽二话不说,将夏祥拉到曹用果床前,按他坐下:“夏郎君,快快把脉,爹爹的病,很是奇怪,也许只有你另辟蹊径大出怪招才能治好。”
夏祥只好坐下,右手放在曹用果手腕之下,片刻之后,他脸色更加凝重了几分。曹用果见状,反倒坦然轻松地说道:“夏郎君,但说无妨,本官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生死对本官而言,不过是平常事。”
夏祥沉吟不语,回身看向曹姝璃。曹姝璃一脸关切之意,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再看曹殊隽,曹殊隽也是目露紧张之色,嘴唇紧抿。
金甲不悦地说道:“有什么便说什么,吞吞吐吐,故作神秘,是庸医所为。”
“好。”夏祥蓦然下定了决心,“在下也并非大夫,只是粗懂医术,若有说错之处,还请不要见怪。曹公之病,确实寒气入体,久寒成病。但一般说来,寒气入体,多吃温补热补之药,再多吃些大热的食物,也会好转。不知为何曹公的寒气,一直在体内盘旋不去?莫非是曹公久在寒气大盛之地,导致寒气不断入体的原因?”
“寒气大盛之地?怎么可能?”曹姝璃猛然起身,秀眉微簇,低头一想,“爹爹平常不在家中便在鸿胪寺,近来赴宴数次,都是在文尚书家中,其他地方,都没有去过……”
“文尚书?”夏祥隐隐想到了什么,“曹公初次得病,是不是赴宴之后?”
“正是。”曹姝璃眼中闪动光芒,“上次夏郎君来家中,爹爹当时已经得病,只是并不严重。他三天前到文府赴宴,回来后就感觉身体不适,到和夏郎君见面时,病情就发作了。夏郎君走后,爹爹就卧病在床。在金甲先生医治之后,慢慢好转。三日前,他又应文尚书之邀去文府赴宴,回来后就再次一病不起,眼见一天比一天严重……”
看来,曹用果的病情和去文昌举府上赴宴有关。夏祥疑惑的目光看向了金甲,金甲猜到了夏祥的猜测,摆手摇头:“曹公并未中毒。”
一想也是,夏祥暗笑自己的愚笨,文昌举堂堂礼部尚书,怎会对曹用果下毒?曹用果既然数次去文府赴宴,说明曹用果和文昌举私交不错,况且文昌举再是和曹用果有仇,也不至于邀他到自己府上对他下毒。
那么曹用果之病,到底是因何而起呢?夏祥百思不得其解。
“老夫也想不明白曹公之病的病因,不过不知病因,也要治病。”金甲对夏祥还是不以为然,却对他的认真思索和善于推断多了几分好感,“夏祥,你可有医治之法?”
夏祥点头说道:“现在药力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不如用外力之法。”
“什么外力之法?针灸还是艾灸?”金甲是何许人也,一听便知夏祥想用什么方法医治,“针灸和艾灸老夫都试过,虽有效,但过于缓慢,无法将寒气驱除出去。寒气再滞留曹公体内一月以上,曹公休矣。”
曹殊隽情急之下,抓住夏祥衣袖:“夏郎君,你快想想办法。你博学多才,头脑灵活,随便一想就是妙计。要是你无计可施,爹爹怕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曹姝璃朝夏祥盈盈一拜:“拜托夏郎君救救爹爹。”
夏祥双手虚扶,苦笑说道:“我若是真有救人的本事,还用等到现在?只是我的法子不合医理,只能姑且一试,是否有用,不得而知。”
金甲生气了:“要说快说,啰嗦什么?有用自然再好不过,即便没用,只要不加重病情,也不算你庸医误人。”
有了金甲这句话,夏祥才放下心来,说道:“此事还要落在曹三郎身上。要做两件东西,一是一张特制药床,一是一张特制药椅。倒也简单,只是把木床床板打一些小孔,下面加一层铁板,铁板下面再放一层可以烧炭的铁板,下层铁板放炭,上层铁板放上上等的艾绒。曹公躺在床上,艾绒的药力经炭火加热后浸润曹公全身,再经穴位进入体内,可以驱寒。药椅也是同理,不过和药床从后背入药不同的是,药椅是从会阴穴入药。”
“会阴穴是人体任脉上的要穴,与人体头顶的百会穴为一直线,是人体精气神的通道。百会为阳接天气,会阴为阴收地气,二者互相依存,相似相应,统摄着真气在任督二脉上的正常运行,维持体内阴阳气血的平衡。”
“阳气是生命之本,人要健康长寿,必须固本培元。元者,阳气也。如果一个人阳气不足,可以用艾灸之法来补充阳气。所以孟子云,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艾草可补人体阳气,驱除寒气。”
金甲初听之时,神色淡泊,流露出颇不以为然之意,听到后面,脸色逐渐凝重,到了最后,一脸肃然,待夏祥说完,他呆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