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赵书离从苏墨居处回来时,心情一直郁郁的。
先生好像是什么话都没对自己说。只问了问自己的功课,而对当前政局却没有半点评价。无论自己如何暗示,先生都充耳不闻。
赵书离几乎可以肯定,先生这样是故意的。
她愁眉不展,心中做出假设。
如果四哥真要对自己动手,会在什么时候呢?
父皇去后?
她随即否定自己——不会的。
兵权大部分都在她手里,四哥绝不会以卵击石。
那只有在父皇还撑得住的时候。
她眼皮一跳,如果四哥在父皇时就发难,她该怎么办?四哥如果有办法,可以让父皇不得不废了自己呢?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句话突然又在脑海中浮现,好像是一种诅咒,时刻敲打她。
赵书离痛苦的捂住脑袋,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她快及笄了,不能只依靠父皇的庇佑。
那按照父皇的意思……
离儿已经开始怀疑四哥了。
她已经怀疑四哥了。
这点怀疑就是她动手的理由。
足够了。
哪怕……哪怕她还不知道四哥是否真的会动手。
君王是多疑的。
杀掉威胁她位置的人。
光明正大还是阴谋诡计。总之都要去除隐患才好。
要怪……就只能怪四哥对自己的威胁太大了。
赵书离颤抖着手,拿起笔,在绢帛上书写。
她要在单方面的揣测下,除掉自己的哥哥。
她觉得喉咙口干渴异常,心跳加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如果……如果她败在了四哥手上,父皇是不会再帮她的。
赵书离想明白了。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这不过是一场困兽斗。
只要她不再信任自己的兄弟。
杀戮就无法避免。
毋论赵书飞是否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她写好命令,传令下去,让暗卫紧急集合待命,等候她的吩咐。
她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可以致四哥死地又不会让自己惹祸上身的事故。
她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拼个两败俱伤,让三皇子即位。
安排意外?
不,那太刻意。
就算四皇子已经被封王失去了成为储君的可能,可他到底是皇室血脉,继承权还是有的。他若出事,她身上的疑点就洗不干净。
她要名,有名才有人心。
那就……光明正大的除去他吧。
什么罪名……可以……处死一个皇子呢?
通敌、叛国、谋反……
思路渐渐明朗。
赵书离冷静的开始思索,她一旦进入状态,就不再顾虑其他。
下定决心,就不再后悔,义无反顾。
“秦国使节还没走么?”赵书离在等大臣来上早朝时,装作不经意的问王总管。
王总管点头道:“可不,前些日子早朝上不是还吵的厉害吗,都在争秦国犯境到底该不该加兵打回去。谁知道朝堂上吵的厉害,可边关那边却不含糊,殿下看,大殿下利用边关这点兵力就抢回来失地,再送捷报。虽然秦国立刻派遣使者携礼道歉,但对于如何处理这件事,还在讨论,这秦国使节便一时住在了驿站。”
赵书离询问王总管不过是一种试探,秦国使节到底有没有走,她派人查探一下就可以得知。
她只想知道父皇的心腹太监偏向哪边。
“那你估计秦国的使节要待多久呢?”
王总管手中拂尘一甩,摇头道:“这可不是老奴能猜测的,还是要看各位大人的意思。”
赵书离轻笑,不予置评。
“林叔叔。”大雪,赵书离夜访林将军府邸。
雪已到及膝深。
这种天气在江南实在不同寻常。南方罕见大雪,赵书离不是小孩子了,见到这雪,只担忧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瑞雪兆丰年,还是要成灾了。
“太子殿下?”赵书离前来的隐秘,没有让人立即去通报,这让林修微微感到惊讶。
“既然在府内,叔叔就不必和离儿拘泥这些细枝末节了。”赵书离轻笑道。她解开自己的披风,头上落满了雪。
林修遣散左右,赵书离拂去身上的雪花,对着火盆,烤了一会儿火。原本苍白的脸被冻得通红,她呵着气,林修递来暖手炉给赵书离,离儿也不推辞,道了谢就抱在了怀里。
“殿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要叔叔帮什么忙?”林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瞅着赵书离看上去还是很冷,又倒了一樽酒。
“给。”林修大大方方递给赵书离。
这些年过去,他看上去也老了,赵书离初见他时,他眉目中还意气风发,还怂恿自己出宫,哪怕回宫后被母后骂的劈头盖脸,头都不敢抬。但转眼又给自己做鬼脸。
赵书离试探的抿了一口,瞬间被辣出眼泪来,止不住的咳嗽。
“离儿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能不会喝酒?”林修坐下,虚着眼看着赵书离,赵书离握着酒杯,那也不是放也不是。
“都到这个关头。喝!”林修手一送,率先仰头一喝,赵书离“噗嗤”笑了,实在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她端着酒樽,轻道:“叔叔知道我今日来日的目的吗?”
“你猜。”林修不着调道,“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半个师父,教你武艺,我徒弟想要干什么,做师父难道猜不出来吗?”
“那叔叔未免太过自信了些吧。”赵书离垂眸慢慢道。
“那就让为师来猜猜。”林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是想问我还记不记得秦国将士甲胄还有武器的样式,我说的可对?”林修漫不经心道,眸间现出点点杀意。
“叔叔如何得知?”赵书离惊道。
林修自顾自道:“我自然是记得,材料人手也是够的,加上本来我就缴获不少来自秦国的战利品,自然够你用了。”
赵书离愣了一会儿,方才回神道:“想不到王总管……”
“你母后没有告诉过你,王总管是陛下的心腹……”林修声音渐渐压低,“更是她的心腹吗……”
“林家之所以能历朝不倒,就是因为,这兄弟相残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出现。”林修慢悠悠道,“若不安内,如何攘外?”
赵书离默不作声。仰着头干了杯中烈酒,
她被辣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哑着嗓子对林修道:“那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拜托叔叔了。”
“放心。”林修悠闲道,“等离儿登基,我就收拾走人,带着我的亲卫,保证不让人查出什么端倪来。”
赵书离勉强笑了笑,扶着桌缓缓站起,她伸手去取披风,亲自穿上。
林修睁着朦胧的醉眼,看着赵书离,也不站起,含糊道:“外头雪大,殿下还是在我这里歇着吧,赶明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赵书离摇摇头,穿好披风,打开门,寒风一下子包裹住她,她缩着身子,带着自己的亲卫,离开了林府。
腹部隐隐有些作痛,许是刚才那杯烈酒的缘故,赵书离浑身竟自然的产生了一点暖意,她冒着雪,回宫。
翌日。
早朝。
赵书离回到宫中,天已经要亮了,她来不及歇一会儿,便去太和殿。
劳累过度的身体使她早朝时有点走神。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被迫集中了。
“臣有事启奏。”赵书离看到是工部侍郎张裕,强打起精神。
浙党的人。
她必须要时刻关注他们的动态。
“说。”
“今日微臣上早朝时,在街头听到百姓在传阅这个。”张裕双手奉上。
皇帝示意送上来,才看寥寥几行,就把那张绢帛掷下:“荒唐!”
赵书离见那纸正好被扔到自己脚边。想捡起,父皇却扶着头,伸手阻止道:“离儿。别看。”
“给朕查!”皇帝没有大声吼,低沉的声音饱含杀意。
“一个也别放过。”皇帝从上而下打量张裕,面色阴冷道:“张大人,你是在哪看到的?”
“正宫门左侧小道尽头右拐,有一处小草市。微臣有时候,起晚了,便抄这条小路来上早朝。”张裕不慌不忙道。
“很好。”皇帝强按捺住怒气道,“张大人真是有心了,那外头是不是传开了?”
张裕面露难色,犹豫道:“陛下息怒。”
“好。”皇帝气的连道三个“好”字,“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底下一片寂静。
“臣有事启奏。”赵书离眉眼一挑,林叔叔动手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不是才商议的吗?
她来不及多想,林修带着酒气,走出武官行列。
“微臣前几日夜半巡查,经过穆王府。正好瞧见秦国使节从穆王府中走出。”林修慢慢道,“已过宵禁,微臣不敢贸然抓人,损害两国情分。只是,卑职履行职责,还是想问一句,殿下是否有陛下许可?”
一片哗然。
赵书飞明显还没回过神。他睁眼怒道:“无凭无据,林将军怎可血口喷人?”
林修狡猾道:“看来殿下是承认没有陛下手谕私自召见他国使节了?”
“本宫何曾召见过什么使节?”赵书飞辩道。
“微臣与一干将士是人证。”
“那些人可都是将军的亲卫。”赵书飞嘲讽道。
“那若秦国使节亲自承认了呢?”林修咄咄逼人道。
赵书离已经退到一旁,旁观两人争辩。
王总管立于她身旁,递给她巴掌大的布绢。
赵书离趁无人注意自己,背过身,打开偷眼瞧了。
上面的字很草,是仓促之间写成的。
里面几字就让赵书离觉得触目惊心,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
“太子夜会林将军。狎语风闻一时盛。叔侄关系非比寻常。”
荒唐!
赵书离几乎将那块布绢要揉烂。
荒谬!
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朝堂之上,就在今日早朝。
两人居然同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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