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实在不知这些老祖为何喜欢在阴暗之中聚会,将大门关得如此之紧。
他数着玉阶,数息功夫,便到了大殿外,双手轻轻推开三丈高两丈宽的大门。
大门无声打开,一束阳光照进,十一道目光齐刷刷射到他身上,他立即再次拱手躬身道:“晚辈拜见过各位老祖。”
态度恭敬之极,言语毫无半分不敬之意。
数年之前威胁是威胁,但若是当面还敢不敬,这些老祖哪个不是从血海尸山中挣扎出来?又岂会在意他一个未成长起来的天才?
“呵呵,小友修为实力再进,可喜可贺,现在也不废话,只问小友指挥修士作战,能胜否?”
他缓缓抬头,直视前方年老修士,此人定然是十方书院孔老祖。
目光深邃,话语却很是直接,这语气中并无任何期待之色。
不过本就如此,相对于此等老祖,哪怕他修为实力再进,不过是小小金丹而已,又有何可喜可贺之处?
故而此可喜可贺应该指进入百族大比,能够再增胜算之故。
但指挥修士作战,不是每个人都有此天赋,毫无经验无背景之人又有何机会得以训练?
故而孔老祖问的是能胜否,而不是能不能指挥,显然已经不再给他机会和时间磨炼。
果然,有得必有失,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修为实力明显得以快速增长,但却失去指挥修士团体斗法的磨炼和机会。
“能胜。”
他心里一瞬间想到那么多,但回答却毫不迟疑,信心十足,眼神在这大殿中射出两道光芒。
只是这一声仅仅“能胜”两个字却将十一个老祖震撼在当场。
这是何等信心?何来的信心?
话音刚落,大殿中十一个老祖便相互用眼神交流,只是仍是沉默无人开口说话。
数息功夫,易恒便觉浑身汗水冒出,心里打鼓。
难道竟然来晚了?这十一个修士已经作了决定?
若是如此那能够改变的机会恐怕微乎其微,心里不由暗自担心。
但身躯渐渐在此压力中笔直起来,脸上坚毅之色不曾动摇半分,眼中仍是装得信心十足。
“为何如此肯定?”一老祖忍不住开口问道,其他十人眼神纷纷集中在他身上,让他刚直起的腰身又微微弯曲。
这不是心里压力所致,这是实质性的压力,仅仅是眼神,便让自己腰身无法挺直。
“因为,各家各门是晚辈亲自所选。”
一句话再次激起众老祖好奇心,在座家族门派,哪家不是你亲自所选?若非选中自己家族门派,此时又岂能在此安坐?更会从中获得巨大利益?
但若是此小修以为仅凭此点,便想能说服他们,那简直是太显幼稚。
如今联盟已成,各家利益尽皆捆绑一起,岂能说散就散?哪怕此小修不存在,也会立即另外推举一人。
若是此小修在此时刻,仅剩半年便开始百族大比之时,还在用此威胁各大家族门派,那此小修恐怕已不堪大用。
“那又如何?”
沉默数息,一众老祖眼神不变,脸色更是如老树皮一般不变,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晚辈所选家族门派,并不是仅凭个人喜好,也不是看实力高下。”
“有话直说。”最上首修士发话,四个字如同实质一般,声音虽然不大,却直击心神。
易恒眼皮微微颤抖,但嘴角却略微上挑。
这首席老修士是十方书院孔老祖,此时心里恐怕不满之极,当年凭着州级门派实力,却只能自选两个家族门派,本身便有所不满。
而此时自己却说自己所选家族门派不是凭个人喜好,那他十方书院选的家族门派岂不是凭着个人喜好?
但不凭关系,不凭实力,凭什么?
“晚辈所选家族门派各有一长,若是组合成军,威力绝对巨大,这也是晚辈研究各大家族主修功法之故。”
他似乎暂时抛开顾忌与害怕,腰身渐直,侃侃而谈。
只不过这一番话语,又让众老祖再次惊呆,相互看看,皆不知自家功法为何与其他组合起来,为何会威力巨大。
但此小修之前研究各家各门主修功法倒是确有其事,莫非,真是如此?
“若是公孙老祖与孔老祖所选家族组合之后也有此威力,那晚辈虽不敢说同等实力同等人数之下,能够横扫天下,起码敢保证无人能败。”
这下场中有两个老祖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在其他老祖注视之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公孙老祖面对他们,先是无奈,接着眼神变得凌厉,似乎想再次将他挺直的身躯压弯。
但他此时既已抛去顾忌,自然也有据理力争之心,也不运转法力,仅凭着肉身之力,死死扛着压力。
“小友莫非说我等所选家族门派便会影响大局?”公孙老祖的话语变得阴森之极,虽无威胁之意,但绝对不是他敢承认。
“自然不是,只要在晚辈手里,没有谁能够影响大局。”
“好,既然如此,那最后一批修士队伍,便由你带领前去迁州,若是能够证明你此时所言,那从今以后,你便可放胆言行。”
上首十方书院孔老祖不再纠结于此,再纠结下去,反倒给他理由,立即将话说死,其他老祖微微思索,也无任何意见。
易恒心头大喜,终于将这十一老祖说服,心里猛地一松,便发现后背一阵凉意,汗水已经将道服后背浸透。
而那最后一句放胆言行,更是让他心花怒放,这表明若是真能做到此步,那十一家势力,便真正成为自己后盾,无论自己惹上什么势力,都可为自己撑腰。
“多谢老祖替晚辈袭杀圣火教,晚辈感激不尽,必会竭尽全力。”
既然得此承诺,他又岂是不明事理之人?当即拱手躬身大声吼道。
“哈哈,好,之前便见你行事低调,莫不是以为没有靠山背景?那圣火教以大欺小,我等以牙还牙,看从今以后,哪家势力还敢如此,放胆去做便是。”
不待他回答,又有老祖开口:“但若是同阶相斗,或是你陷于他人算计,是生是死,我等自然不会多管。”
“自然如此,晚辈这便离去。”易恒无须思索,同阶之中,无论斗法厮杀,无论阴谋阳谋,自己可曾输过?
“各家各门已经结集二十万修士,明日辰时便会在迁州城外集中,你可先去那里等候。”
“是,晚辈告退。”
易恒仍是躬身,倒退出大门,顺手将大门关上,“哐啷”一声轻响,终将无限压力隔绝在大殿之内,全身便觉轻松无比。
修为实力越是提升,越是感觉各家老祖的可怕,这不只是实质性的可怕,更是未知深浅的可怕。
但今日竟然能够在此气氛此压力中侃侃而谈,将最后一搏的机会争取到手,过程虽是心惊不已,结果却又自豪万分。
只是这机会自己能否抓住?
他抬头看着远处仙境一般的山峰,除了有炼气期小修之外,其他境界修士一个不见,他便知十方书院凡是筑基期与金丹期皆已全部投入战争。
哪怕如十方书院此等仙境,也无法做到与世无争,而还在修仙界摸爬滚打的自己,又岂敢有放松之时?
想到这里,腾空而起,“嗖”一声,朝十方书院大门外飞去。
迁州城外一空地之处,距离城门虽只有十里左右,但却很是冷清。
远处模糊的高山如同黑夜中的巨人一般,虎视眈眈盯着迁州城。
孙博达心情有些激动,故而也没有去观察四周黑夜中的高山,而此时辰时未到,他早到了一个时辰。
自接到联盟指令之后,他便一直很激动。
作为尚兵门嫡传子弟,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豪。
论修炼资质绝不差本门同辈中的任何一个弟子,哪怕此时名声如日中天的孙博弈,当年也最多与自己平起平坐。
但为何那孙博弈此时却能得率领百万大军,手握大权?
而自己却默默无闻,不,不是默默无闻,反是在门中名气更盛,只不过都是一些负面的名声。
什么资质不相上下,努力不相上下,但为何一个孙博弈在天,一个孙博达在地?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在第一批出征之时偏偏正在突破关键?
为什么之后便再无机会带队参战?
直到战事快要结束,只有半年时间,才想起还有自己存在?
那孙博弈恐怕此时正在百万修士大军中傲然不已,而自己却还在门内准备着带领最后一批修士出征。
此去会不会再有沙场厮杀?还能不能一展胸中所学?
他在黎明前的黑夜中盘坐下来,身为尚兵门一员,带领修士作战本身便是一种修炼。
只是直到出发前,门主都不曾任命此次带领之人,到底让他心里不安之极。
无论从名声、从实力修为,自己绝对是不二人选,二十万修士,也足够让自己一展才华抱负。
总有一天,一定能越过那孙博弈,向整个大陆证明,自己绝对不差。
这黑夜的黑渐渐褪去,此时他的双眼便如黎明快要到来一般,越来越亮。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修士不断从城中飞出,落到此空地之上,有的盘坐调息,有的窃窃私语。
但他心里却暗自数着,这一个一个修士,即将在自己的指挥之下,厮杀沙场、杀敌万里,建不世之奇功,谱写自己传奇的第一页。
飞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大多是一个家族或是门派集中前来。
此次数年混战,尚兵一门终于在大陆之上初露头角,到处有势力争相招揽。
而最后一批前去参战的修士,本门中仅仅有四百多弟子,而这四百多弟子中,金丹期百多人,大圆满也有四五十,但自己的名声实力绝对是其中最强者。
除了自己,孙博达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担任此指挥。
“博达师兄,你怎么来了都不通知我等一声?”
“就是,想来这一次定然是博达师兄带队了。”
“不错,不可能让博弈师兄专美于前,不给博达师兄表现机会吧。”
孙博达欣慰地看着不断围绕过来的同门师兄弟,心里很是激动,连这些同门师兄弟都已经看出来,此次领队非自己莫属,想必门主等人自然更会看得清楚。
“各位师兄弟,此次恐怕还需大家多多协助,我等同心协力,激战沙场,定然能够建奇功,创威名。”
他站起身来,对围绕过来越来越多的同门师兄弟说道,言语中自信之极,眼光里散发炙热光芒。
在场四百多修士无不赶紧拱手应是,出人投地自然是人人所想,不仅能够一展心中抱负,更为重要的是能够吸引更多修炼资源和投资,而最后才会越走越远。
天色渐亮,整个空地几乎占满修士,只不过都是毫无章法,散乱不已。
孙博达有些奇怪,前面数次出战,临行之前,族长都会告知领队是何人,但今次,到了此时,怎地还无任何消息?
“难道竟然是要考验我?”他心里暗想,同时见辰时已到,脸上微微露出焦急之色。
“博达师兄,这是什么情况?不如请你整队出发吧,想来在此修士虽多,但应该无人不知师兄名声。”
“就是,博达师兄,无须迟疑,我等定然协助师兄,其他家族门派修士定会听命。”
虽然受到无数同门师兄弟鼓励,但孙博达也是略微迟疑,如此名不顺言不正,正是带兵大忌。
一个不好,尽皆哗变,那反倒显自己无能。
不过此处都是各大家族门派修士,想来应该听说过自己名声,同时也知自己本领,就算哗变也不敢怎么样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有决定,当下脚尖点地,猛地腾空而起,飞到正前方。
聚集的人群见有人猛地飞起,自然立即停止议论,纷纷朝孙博达看去。
见他身着黑色道服,身材匀称,头发整齐地梳在头上,简单用黑色布条捆扎。
鼻子比常人较高,双眼特别发亮,为此人增添不一般风范气质。
“各位道友。”孙博达见几乎所有修士都注意到他,便大吼一声,拱手说道:“尚兵门孙博达,见过各位道友。”
场中黑压压一片修士绝对听说过尚兵门之名,故而此时开始迸住呼吸。
“在座皆是联盟最后一批参战修士,但,略微疑惑的是,上面命令我等辰时集中,此时辰时已过,却未曾告知我等,谁是此次带队之人。”
“就是。”
“难道是忘记了?”
“莫非不是孙道友?”
下面修士纷纷发言,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很是热闹,孙博达看着听着议论之言,心里忽喜忽忧。
“各位道友,时辰既到,又无指令,我等自然不能在此干耗,万一前方沙场需要我等,那岂非误了大事?”
场中再次安静,别说误了大事,哪怕误了小事他们都不敢承担。
自从大陆势力整合,到其他三个大陆纷纷来攻开始,便接到修士成军训练的消息,也不断在自己家族门派中训练。
而第一个要求便是军队之中,军令至上,若是违抗军令,家法门规处罚。
“但若是我等以如此队形前去大漠,恐怕反倒让大漠蛮夷修士嘲笑我等,故而,孙某提议,推选带队之人,整理队形,一路磨合前进。”
“赞成。”
“我也赞成。”
“我看不如就是孙道友来吧,尚兵门之名声本领,我等还是很信得过。”
孙博达脸上露出笑意,既然知道尚兵门名声与本领,那此时自己便是此处尚兵门中最厉害之人,自然由自己来带领最合适不过,只是,此话自己不能说呢。
“各位道友,博达师兄便是此次尚兵门中最为厉害之人,与孙博弈师兄在门内平起平坐,不相上下。”
尚兵门弟子中发出一道声音,便将此处修士热情点燃。
此去厮杀搏命,沙场作战,一个不小心,恐怕再无命回来,谁不愿意有个厉害的领队?
而那孙博弈是何人?可是此时联盟中最厉害之统帅,也许联盟中同辈修士,有无数实力强过他,但统领之道,用兵之道,绝对远远不及。
其名声传得虽远,但其他势力只是听说而已,但传闻与他同在迁州战区的无极剑宗,都深深后悔没有将尚兵门拉入盟中。
由此可见,此人影响力之大。
哪怕此时第六联盟解散,那尚兵门绝对也能成为大陆香馍馍,众人绝对会卖力争抢。
这些,都是孙博弈一人带来,而眼前此人,竟然是与他不相上下,那还考虑什么?
孙博达很是满意地看着那弟子,似乎叫孙不思,以后定然要多多关照一番,当下再次拱手,有些谦虚地道:“博弈师兄之能,博达尚差半分,师弟此举是将我抬高了啊。”
“既然如此,便由孙道友带领我等,毕竟大家此去是搏命,都不想战死沙场对不?”
“不错,便是如此。”
“韩某不同意。”
“孔某也不同意。”
两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忽地响起,听得十分清楚,众人不断议论之声立即嘠然而止,纷纷扭头看去。
二十万修士,绝对会有不同声音,孙博达很是理解,但若是大部分修士都同意,那此事立即便成。
只是当他将目光注视到那两个修士身上时,面色之上略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