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未过去。
被月色渲染铅灰的云朵游过安静的城池,漆黑一片里,皇城灯火通明,夜风跑过廊檐,挤进太极殿,有着响亮的笑声震彻门窗。
仙鹤、猛虎灯柱摇曳,红底蜿蜒金龙的殿柱之间,黄巢龙行虎步走过正中光洁的石砖,望着那御阶之上的龙椅,解下披风丢给一旁的尚让。
“几十年前,我不过一介书生来到长安,只能遥遥眺望皇城,几十年后.......呵呵,站在了这龙庭前,当真恍如一场梦。”
他身后分成两派,右侧乃义军将领,左侧便是张直方为首的降臣。听到这番话语声,一干降臣看着前方魁梧的老人后背,目光复杂,纷纷垂下视线。
而义军众将都是跟随黄王一起出生入死,辗转南北各州的兄弟,老大站到了这里,他们往后又岂会差?便跟着大笑起来,纷纷开口。
“黄王,咱兄弟们打到这里,是不是不走了?”
“是啊,长安繁华,一国京师,干脆就不走了!黄王不如当咱们皇帝吧。”
“那咱们可都算从龙了。”
这些将领大多都是各路大盗聚众响应义军,性子粗俗豪横,言语之间没那么多讲究,而人群中,庄人离也在里面,大军入城后,他便出来复了命,眼下跟随黄王入宫,算是一种认可了。
听到‘从龙’二字,眼睛都亮了亮,转身走出,朝踏上御阶的背影拱手施礼。
“黄王纵横南北所向睥睨,唐国天子都躲避义军锋芒而远遁蜀地,如今义军上下士气正旺,趁此机会,黄王登上大宝,让众将士心有所归,岂不美哉?!”
龙柱之间,延伸而上的龙庭,双鹤翘首灯柱,火光摇曳照着须发斑白的老人缓缓走动,指尖抚过雕琢龙首的那张椅子,紧抿着双唇,叹了声:“好啊.......”
他脸上带着笑意侧了侧脸,看向众人,抬手做了一个挥退的动作,“尔等降臣暂且回各自府邸,若无召见不得出府。”
“喏。”
张直方等不敢多言,齐齐拱手施礼,垂首躬身后退出大殿,随后被义军士卒看押下送出皇城。
这边,待人离开,黄巢摩挲着龙首坐去龙椅上,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仿如幻觉般听到了下方无数朝臣向他恭贺、寻政的话语。
嘴角翘了翘,随后缓缓睁开眼,朝下方同样望来的朱温、葛从周、郑天王、孟绝海、孟楷、盖洪等等一干将领,以及外甥林言、子侄黄皓、子侄黄存、黄揆、黄邺。
老人笑了笑,摆摆手。
“这座诱人的紧,谁不想上来坐一坐?你们也想吧?”
下面众人脸色微变,连忙拱手垂首连称不敢,老人哈哈大笑起身摆手,“随口说说的,不必当真,眼下刚入长安,岂能被繁华之地冲昏了脑袋,那些个降臣,我一个不都信任。”
龙椅上,黄巢起身负着双手缓缓走下御阶,声音铿锵有力。
“明日照例搜捕城中门阀世家,抄其家产!另外看看还有哪些京官未投降,让那张直方领你们去,敲开家门,悉数杀了,腾出一些官位出来。”
身影走到众人一旁,望着殿外漆黑夜色,眯了眯眼,嗓音低沉。
“把李家宗室也一并杀了!”
众将齐齐拱手说道,不久,结伴离开,兴奋的说起今夜过后的事。大殿之中,庄人离被留了下来,老人褒奖了他几句,说起城中唐庭文武投降一事。
“你做的不错,绿林江湖之中,能用计策之人已很少了,之前昭义军的事,这次封赏有庄掌门一份!”
之前,老人得知长安文武投降一事,他便也收到庄人离的信函,知晓了原委,只是当中奔走说服的耿青,在信里变成了为他跑腿的小角色,略微提了提。
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了。
“谢黄王恩赐!”庄人离纵然武功高强,可面对比他大上些许的黄王,收敛了往日盛气凌人的神态,满脸欣喜的拱手一拜。
“黄王夜已深,劳累一日,该歇息了。”
老人见他神色,顿时明白其中意思,哈哈大笑的点点头,让人领路去了后宫,沿途俱是他兵马把持,倒也不担心安危,便入了后苑。
不久,黄巢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响彻。
“那小儿的嫔妃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宫女也都不见了?!”
偌大的后宫之地,兵卒四下搜索,只搜来一个浆洗司的老妪,局促不安的双手按在扁瘪的胸脯,害怕的看着暴怒的黄王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黄王......今晚,要不凑合一下?”
说话的那个兵卒,下一刻就被老人一刀砍了,人头被踹进了水池当中随着荡开的涟漪沉沉起起。
夜色深邃下来,到的东面天云泛起一丝丝鱼肚白,皇城四门大开,一匹匹战马奔出涌进青冥色的长街,马蹄如雷蔓延,早起讨活的百姓纷纷避让,躲到街沿看着这些长街狂奔的身影。
“这不像是神策军......”“神策军哪有这样的马技。”
“这么一大早.......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关我们什么事,未必家里还有什么能让义军看得上眼的?”
携刀纵马的骑士按着地址寻到门阀大户,不等里间人开门,合力撞开了院门,蜂拥进去。
门房过来询问就被一刀劈死,路过的丫鬟吓得打翻了手里的东西发出尖叫,然后,就被冲来的兵卒拦腰抱起冲去附近角落撕开了衣裙露出一片白皙,做起禽兽之事。
凄厉的惨叫引来护院,看到一行挂着红绫,披头散发的兵卒不知所措,家中主人慌慌张张赶来,还未问何事就被砍倒,尸体抽搐,割开的颈脖不停涌出鲜血。
“杀!”
抹过刀锋血珠的骑士低声说道,身后,一众义军骑卒拔出腰间兵器四下扑了出去,院中打手护院哪里是这些士卒对手,一时间整个院落惨叫延绵不绝,到处都是混乱跑动的人影,然后,被追上一刀劈死,尸体倒下,耷拉在廊檐木栏上。
不久,厮杀的动静渐渐消弭,一众满身血腥的骑卒摸着脸上血水说笑着出来,翻身上马,其中一人看了地址,指了指方向,众人赶往下一家。
这样的一幕在整个长安城中正在发生,都是一群跟随义军起家的凶狠人,手中人命不少,屠家灭族的事更没少干,早就杀戮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