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日。
澄澈的湖水上碧波荡漾,荷叶连天,游鱼无数。
夏日微风轻拂着湖水一扁舟,碧蓝翠绿里一叶孤舟,好似天地间一幅独有的盛世画卷。
轻舟上端坐着一个青衣人。
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白玉簪束了起来。鸦发落在了她的侧脸上,更显得她肤白如玉,朱唇如火。
夜辞一手持剑,一手负立于身后,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独自坐在了孤舟上垂钓的人。
一年又一年,距离新帝登基都已经过去了十载。
林水月却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哪怕如今已经权势滔天,成了晋朝史无前例的女相。
却依旧闲散随意,脱掉了官袍入了这湖中,就好似画里的神仙似的。
“大人。”夜辞站在了岸边,用了内力,将声音传得很远,用以保证林水月可以听得到她的声音。
“时辰到了,您该进宫了。”
明日皇帝大婚。
这桩婚事叫人津津乐道了许久,晋朝是女皇。
女皇刚登基那几年,很是不太平,各处皆怀有各种心思,又想着女皇年纪小,波折不少。
但好在晋朝还有位瑞王,有林相。
丞相这一职,早在多年前前朝之时就被革除,而今重新启用,落在了林水月的身上,却无任何人质疑。
放眼满晋朝内,唯有她担得这样的头衔。
皇帝对瑞王夫妻格外敬重,她与瑞王情分深,如同兄妹手足一般。这次大婚,自然也征求了瑞王的意见。
女皇因幼年磋磨,生性淡漠。而此番大婚的对象,则与她有着莫大的渊源。
此人名唤晏宸,其父生前是南安府的一名幕僚。
南安府倒塌后,晏宸随父亲辗转到了江南,宴父在当地开设了个私塾,而晏宸则是在江南长大。
女皇登基后三年,晏宸入京科考。
在殿试之上崭露头角,而后考取了状元之名。
那时晏宸刚及冠,又生得一张俊俏容颜,京中内外朝他抛出橄榄枝的人家众多。
其中不乏几位阁老家的孙女。
可晏宸却都拒绝了,问及缘由,只道是自己一心仕途而无心于其他。
那时林水月还是刑部尚书,在她手下的刑部,足以威慑整个朝堂。
晏宸说他不愿意,便没有人可以勉强得了他。
这七年,他守在了女皇身边,立功无数。
按理来说,早该脱离了翰林院,去往更加实权的地方,比如六部之流。
可他不愿。
时日长了,林水月渐渐看出来,这位宴大人不愿成婚不愿离开御前的原因,原是对小九有意。
可惜小九早在皇家,自出生之后,身边的长辈都是如裴尘之流的男性,能教她治国明理,却未在感情之上能给她以帮助。
还是林水月察觉晏宸情深后,才逐渐引导小九明白了他的心意。
起初她还以为小九不愿,才晾着对方多年。
后面小九逐渐明白男女情意后,所表现出来的情意,瞧着不比晏宸少多少。
如此一来,倒成就了桩大好事。
自小九年满十八之后,朝中不断有人进谏,要求小九充斥后宫。
按理来说,这是合理的诉求。
但小九是女皇,也不愿兴那等事情。
林水月将能挡的,都给她挡回去了。
然而时日渐长,这事也不可一直拖延下去。
好在小九身边到底有了属意之人,林水月与裴尘合计之后,还曾出面考核过晏宸。
知晓对方对小九全然真心后,便着手准备起来了大婚之事。
皇帝成婚是件大事,各类礼节实在繁琐。
林水月忙了几日,终是偷得半日闲,来了这临西水榭钓鱼。
只明日就是大婚之日,女皇到底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心下紧张,思虑过后,还是差人请林水月入宫,陪着她度过这个夜晚。
“大人?”孤舟上除了林水月,还有个船夫。
林水月微颔首:“回吧。”
船夫这才撑着船回到了岸边。
夜辞行至她身侧,按照裴尘嘱咐,将一件薄纱披风罩到了她的身上。
林水月见状摇头,裴尘是越发小题大做了。
前几年,林水月诞下儿子林景曜。
生产的时候不太容易,落了点病根。
这几年在裴尘的调理之下,其实已经痊愈了,偏裴尘始终记挂着,无论她走到了哪里,都需得保证她不着凉。
……他也不看看,这八月酷暑里,林水月能着什么凉?
只别穿得太多捂住病来就是了。
不过他让人送来的这薄纱披风,是用极为难得的冰蚕丝制成,触手冰凉。
穿着倒是不觉得热。
“小少爷随王爷先行去了宫中。”
林水月微颔首。
她与裴尘就得了一子,且因裴尘对裴毅生厌,以至于不愿让儿子随其姓之事,而让林景曜随林水月姓。
这事刚出的时候,还在京城内闹了个翻天。
连林朗都拐着弯来问她,是不是她苛责裴尘了。
到底还是裴尘亲自出面解释了番,才令人信了这是裴尘的意思。
裴毅当年留下的两个孩子,早在裴毅爵位被褫夺之后,就让裴尘送往了湖州。
此后也极少往来。
裴尘更不愿与裴府再沾上关系,又思及当初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他对裴姓有所厌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因为林水月生林景曜不易,他后续便自己调配了药来用,不再让林水月承受生产之苦了。
这搁在京城及各世家眼里,也是件极特别的事情。
但都是裴尘属意,旁人也无法插手他们的生活。
林景曜今年已有六岁了,生得格外的漂亮,是京城是容貌最为出色的孩子。
不过性格不像林水月,也不像裴尘,反而最像小九。
整日里绷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很是深沉。
等到林水月入宫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裴尘和林景曜。
一大一小,还穿着同样的玄色衣袍。
立在了那宫门处,引得这边的宫人频频回头来看。
原因无他,瑞王真的生得太好了!
经年累月之下,裴尘容貌不减当年,甚至风姿更胜从前。
得了他们二人长处的林景曜,往他身边一站,就像是缩小版瑞王。
加上林景曜小身板立得很正,小小年纪面上已出现威仪,与他父亲站在一起,俨然是一道极佳的风景。
见林水月走近了,裴尘这才露出笑容。
“夫人又背着我去玩。”他伸手就要搂住林水月的腰。
旁边的林景曜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林水月推他:“还在宫中呢,少胡闹。”
“夫人眼里只有那堆鱼,瞧着是没有我了。”裴尘叹气:“谁曾想,从前与人吃醋,如今还同鱼过不去了。”
林水月笑他,一边伸手去捏林景曜的小手。
林景曜抬眼扫了下自己的父亲,随后很开心地拉住了母亲的手。
他爹格外小气,寻常他也很少牵得到林水月的手。
裴尘看在眼里,一边同林水月咬耳朵。
三人一路向前,到了小九的宫殿中,林景曜小脸上难得露出笑意,一口一个姑母的叫。
他向来聪慧,这称呼不现于人前,每次人后一叫,小九那张小脸上顿时冰雪消融,是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下来。
小九长开后,容貌格外俏丽,寻常不苟言笑,唯独对林景曜亲近些。
只待这边的人都退下去后,独自面对林水月时,她才露出几分踌躇和紧张来。
林水月成亲多年,裴尘又格外能耐,按理来说对这事也不陌生了。
但由她来教导小九,她也觉得怪怪的。
于是她们二人,一个绷着脸讲,一个满脸通红的听。
眼神对上后,都忍不住笑开了来。
林水月索性撇开了书,同小九一起躺在了龙榻上,自暴自弃地道:“算了,虽说听闻这宴大人身边一直都无人,但他好歹也是个男人,总不能什么都不懂,还要你来教。”
当初裴尘不也不会?
这些男的,在这方面可谓是无师自通。
哦不,裴尘的老师也是这等画册。
小九听了低低地笑,一边拉着林水月的衣袖道:“……明日便要成婚了,我心里格外紧张。”
无人在身侧时,她便会流露出对林水月的依赖。
林水月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轻笑道:“别紧张,我与裴尘都曾试探过他,他心中有你,日后必然是会待你好的。”
小九闻言,虽然还是略微不适应,却还是轻轻点下了头。
二人说了半夜的话,直到天光亮起,这才睡了过去。
翌日,皇帝大婚,百官朝贺。
林水月站在了尾端,看着一对新人礼成,面上挂着一抹轻笑。
却觉手中一暖,抬眼便对上了裴尘那双星眸。
见他勾唇轻笑,道:“小九也长大了。”
林水月回眸看他。
“夫人什么时候履行诺言,带我去周游列国?”他眸里温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可别想昨日那样,撇下我独自逍遥了。”
林水月一时失笑,她抬眸看向了前方。
清晨薄暮之下,盛世欢歌之景。
盛世已至,百姓安康。
“过段时间吧。”林水月轻笑了下,目光落在了殿前为首的林景曜身上:“怎么也得等到景儿成亲了才好。”
裴尘挑眉道:“若夫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将他送人当童养夫。”
林水月:“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
“那夫人昨日为什么牵他不牵我?”
“他是孩子,你也是吗?”
“是,所以夫人需得要多疼我一些才是。”
……
盛世之下,两人对视,眸中皆是温柔及笑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