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忘记,只是——”
炽热的温度已经快要烧到手指的马洛科夫就好像浑然不知,依然没有撂下并摁灭手里的烟头,望向马拉申科的平静回答只有意味深长的一语。
“有时候你不得不假装忘记、强迫忘记、好像真的忘记,然后你才能活得更好,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
感觉扶在沙发扶手上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的马拉申科还在忍耐,能忍耐到现在只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那彼得罗夫政委呢?你也会忘了他吗?忘记他的教诲,忘记他与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每一天吗?”
“.”
已经将手指烫起了水泡的燃尽烟头无声落地,并不需要太久即可向马拉申科报以回答的马洛科夫已经缓缓开口。
“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话,并不是不可以。”
砰——
再也忍无可忍的马拉申科瞬间起身,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在暴怒状态下凭借自己一米九还多的体型碾压,伸出大手一把薅过马洛科夫的衣领,单手发力以前臂抵住其胸膛,直接将马洛科夫连推带搡的强行糊到了墙上。
“你是疯了吗!?啊!?”
“彼得罗夫政委是你我的老师!他待我们恩重如山!除了我之外你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还在从莫斯科给前线上的他写信、写家书的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你的心跑哪儿去了!?马洛科夫!你连政委同志都能忘记,忘记所有一切,为了什么?就为了你自己!?为了你那无聊的前程!?为了背叛你的旧主子,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舔新主子的臭皮鞋,跟着他混!?”
“你以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啊,马洛科夫!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隔音效果甚佳的休息室内不会有半点咆哮声传到外面。
因为体型和重量级上的差距而被马拉申科完全压制住,单臂死死抵在墙上动弹不得的马洛科夫并不慌张,更加没有半点动手反抗的意思,只是继续以老朋友的身份直视着马拉申科的双眼,一刻也不曾移开地冷冷笑道。
“我醒悟了,马拉申科,为什么你还不醒悟?为什么你还执迷不悟?”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被改变的,如你所说,我从我的“新主子”身上意识到了这点。”
“当年过去几十年间耗尽青春岁月的努力奋斗,一夜之间变成狗屎都不是、被全部推翻否认的时候,像你这样把思绪留在过去里不可自拔还有什么意义?嗯?你倒是说啊,你告诉我,马拉申科。”
“你——”
不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答的马拉申科把话说下去,一脸冷笑丝毫不减的马洛科夫已经在继续开口。
“我醒悟了,所以我选择忘掉那些迟早会被抹去的东西,目光向前只看未来。”
“你我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马拉申科,我们都是财产而已,一项如有必要就可以舍弃牺牲掉的财产。但与你不同,我这个财产想活得物尽其用一点,我不喜欢被扔到垃圾堆里去的感觉,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朱可夫这样的蠢货。”
“我就是我,我就是马洛科夫。无论你今天是否错看了我,无所谓,对我而言既不重要也不在乎,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
“你他妈混蛋!马洛科夫!!!”
砰——
迄今为止还从没见过真正的战场长啥样的马洛科夫,在马拉申科那身经百战的强横力量面前被一拳头抡飞,重重打在肩膀上瘫坐在地。
“滚!拿着你的擦屁股纸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如果你要把我怎么样那就随意、请自便,如你一样,我也不会再在乎你怎么选,不会!”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瘫坐在地就开始笑,一直到捂着膀子从地上起身,都还在继续发出仿佛自嘲般的笑声。
笑声渐落之时只有兀自摇头的笑语依然回荡。
“可惜啊,你我都注定回不到过去了。”
“不过,也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打我,马拉申科。”
“不瞒你说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混蛋,混蛋人说混蛋话,彻头彻尾的混蛋。但你看看现在,看看我,就我现在这样,混蛋能活的如此滋润、如此风光,就是想把你带走也立刻就能办到,这难道就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吗?”
“.”
既不想打人、也不想再废话的马拉申科依然冷冷地站着,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凭马洛科夫从身旁走过,抓起沙发茶几上的两份文件塞进包里、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也依然无动于衷。
直到房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只剩马拉申科一人的休息室内,一扇隐藏在书柜后的暗门这才被缓缓拉开。
“.是谁?”
顺手拉上薄薄的暗门,从书柜后闪身而出的拉夫里年科这才无奈开口。
“没别人,是我,就我一个。”
“因为担心你,所以过来偷偷看看,免得发生什么不测,唯独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从马拉申科面前走过,缓缓坐到沙发扶手上,俩手耷拉在腿上的拉夫里年科叹了口气,思前想后也只能是不得不开口。
“你不该动手打他的,我简直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要真把你给弄进去了怎么办?你让我,你兄弟我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过跟你认识了16年的战友,和家人一样的人,在你面前说出那种话来时候的感觉?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
“.”
瘫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拉夫里年科不说话了,刚才那样的场景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不是滋味,更不用说身为当事人的马拉申科现在又该作何感受。
“也罢,打了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变任他变,起码我还没变,我还是你认识的那个拉夫里年科,一直都是。”
而当返回了莫斯科的马洛科夫来到克里姆林宫时,从东德归来至今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也不甚碍事、没有伤筋动骨便是。
感叹着马拉申科还是手下留情了之余,已经得到了应允的马洛科夫,随即向着面前这间已经很熟悉的办公室推门而入。